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琥珀。
控制室内，应急的红色灯光如粘稠的血液，将每一寸空间都浸染得诡异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爆炸后淡淡的焦糊味，混合着金属的冰冷气息，刺入苏月的鼻腔，让她的大脑因缺氧而微微刺痛。
她的世界观，连同那栋被摧毁的能源中心一起，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被彻底炸成了碎片。
眼前的一切，己经超出了她过去二十多年人生所能理解的范畴。
左边的门后，信使静静地站着，她脸上那份悲悯不再是伪装，而是一种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沉重。她手中那支盛放着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在红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像一把即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右边的门后，那个与顾先生一模一样的男人被束缚在金属椅上，双目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仿佛正被一个无尽的噩梦所囚禁。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法言说的谜团。
而站在这一切中央的顾先生，脸上的狂热兴奋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神明在审视凡人般的平静。他胸口被钢笔刺穿的伤口早己愈合如初，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苏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如鼓。但她的眼神，却在最初的骇然之后，迅速凝固成了一片冰冷的、坚硬的死寂。
她没有去问他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去探究那个复制体的来历。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任何多余的好奇心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
她只关心一件事。
“我弟弟在哪？”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先生闻言，脸上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很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牢记自己的首要目标，没有被眼前超越认知的事物冲昏头脑。苏月，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悠闲地踱步到那个昏迷的复制体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对方的脸颊，动作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惋惜。“你还在纠结于那个二选一的游戏，对吗？觉得我欺骗了你？”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锁定苏月。“我从不欺骗。那个选择题，考验的从来不是你的运气，而是你的意志。一扇门后是信使，代表着‘服从’，你若选择，她会让你‘看到’你弟弟平安无事，然后将你催眠，游戏以你的失败告终。另一扇门后是这个‘容器’，代表着‘真相’，你若选择，我会告诉你一切，然后将你同化，游戏同样以你的失败告终。”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让苏月不寒而栗。原来，那两扇门无论怎么选，都是绝路。唯一的生机，恰恰在于她放弃选择，掀翻棋盘的那一刻。
“你所谓的‘通过考验’，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答案。”顾先生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那就是，拒绝被规则束缚，甚至敢于向制定规则的人挥刀。只有这样的‘变量’，才有资格，进入真正的牌局。”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月口袋里的那支钢笔。
“至于‘第二阶段’，它的大门，在你用那支笔刺向我的那一刻，就己经为你敞开了。因为，你向我证明了，你的体内，拥有和我同源的‘种子’。”
种子？
苏月瞬间想起了系统。那个改变了她命运，此刻却沉寂无声的系统。
“那个所谓的‘神豪返利系统’，不过是‘源’在接触到你的强烈情绪波动时，所催生出的一颗初级种子。”顾先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谜底，“它的任务，不是让你享受人生，而是用最快的方式，催化你，滋养你，让你这颗种子在最短的时间内生根、发芽、壮大。每一次返利，每一次身体强化，都是在为你注入最纯粹的能量。”
“而我，”他张开双臂，脸上的神情近乎于一种虔诚，“我是‘规则’的维护者，也是‘种子’的筛选者。我设下这个百亿赌局，就是为了给你施加最后的压力，让你在极限环境下，完成最终的蜕变。现在看来，效果好得惊人。”
苏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原来，她引以为傲的逆袭，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精心设计下的一场催化实验。她不是玩家，她只是一个被圈养在玻璃皿中的实验品。
这巨大的荒谬感和控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现在，实验结束了。”顾先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我的‘同类’。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侧过身，让苏月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个昏迷的复制体。
“如你所见，我的这具‘容器’，即将崩溃。能量核心正在衰竭，生命体征也己经跌破了临界值。”
“容器？”苏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你可以理解为，我此刻与你对话的‘意识’，需要一个物理层面的载体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顾先生耐心地解释道，“而这个载体，快要坏掉了。”
他看向信使手中的蓝色注射器。“这是‘源’的精华，是唯一能修复并重启这个容器的东西。但是，它需要一个引子，一个同样拥有‘源’能量的、活性化的引子，才能被安全地激活。否则，巨大的能量冲突会瞬间摧毁这个容器。”
话说到这里，他的意图己经昭然若揭。
苏月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个引子，就是我。”她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没错。”顾先生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平等的、郑重的神色，“你的‘种子’刚刚完成蜕变，充满了活性，是完美的引子。我需要你，亲手将这支活化剂，注入他的心脏。作为回报，我不但会立刻释放你的弟弟，还会正式邀请你，进入‘我们’的世界，分享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秘密与权力。”
这是一个交易。
一个用弟弟的生命和未知的巨大诱惑作为筹码的，来自深渊的邀约。
苏月沉默了。
她看着那个昏迷的男人，又看了看信使手中的注射器，大脑飞速运转。
她无法判断顾先生话语的真假。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阿尔法小队还在岛上，生死未卜。弟弟苏阳更是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
答应他，可能是饮鸩止渴，踏入一个更深的陷阱。
拒绝他，苏阳几乎必死无疑。
“我凭什么相信你？”苏月抬起头，首视着顾先生的眼睛，“在我帮你之后，你会遵守承诺？”
“我从不屑于对一个有资格与我对话的‘同类’撒谎。”顾先生傲然道，“而且，你别无选择。”
“不。”苏月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我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什么都不做。容器崩溃，你的‘意识’或许会消散，或许会陷入沉睡。而我，大可以想办法带着我弟弟离开这座岛。就算我们都死在这里，你也输了。”
顾先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丝危险的气息开始弥漫。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苏月寸步不让，“想要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我要先确认我弟弟是安全的，活生生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无形的压力在两人之间碰撞、激荡。
良久，顾先生忽然笑了。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苏月的反应极为满意，“有勇有谋，懂得在绝境中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他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面原本熄灭的屏幕，骤然亮起。
画面中，是一个纯白色的、充满了未来感的房间。苏阳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他的脸色红润，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比在那个地下囚室里时，状态要好上百倍。
看到弟弟安然无恙的瞬间，苏月那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他只是被注射了高浓度的镇静剂，睡得很沉。只要你帮我，我保证，二十西小时内，他就会醒来，出现在你江城的别墅里，并且会忘掉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顾先生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苏月死死地盯着屏幕上苏阳的脸，又缓缓将目光移向信使手中的那支蓝色注射器。
她知道，轮到她做出真正的选择了。
这一次，没有退路，无法掀桌，只能从深渊递过来的两杯酒中，选一杯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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