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秦霄踏入的那一刻，便被抽干了。
时间与声音，尽数凝固。
唯一流动的，是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以及他手中长刀上，正“滴答”、“滴答”坠落的温热血珠。
那声音，很轻。
却像一柄柄重逾千钧的铁锤，狠狠地砸在苏文谦的心脏之上。
他引以为傲的镇定，他经营了一生的儒雅，在这一刻，被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凤眸，冲击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镇……镇北王……”
苏文谦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炭火，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又嘶哑。他的双腿，软得像两团烂泥，若不是身后就是一张坚硬的紫檀木书桌，死死地抵住了他，恐怕，他早己瘫倒在地。
“你……你好大的胆子！此乃……此乃吏部侍郎府！你，身为人臣，竟敢，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还……还滥杀无辜！你，这是要造反吗？！”
到了生死关头，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抬出自己那身官皮，抬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来做最后的盾牌。
然而，这面，在过去，无往不利的盾牌，在今日，却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秦霄，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提着刀的手。
刀尖，斜斜地，指向地面。
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刀锋，滑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溅开一朵，妖异的……血花。
他，动了。
一步。
又一步。
他的步伐，很慢，很稳，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一般，从容不迫。
但，他每踏出一步，他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便会，浓重一分。那股，源自尸山血海的、冰冷的压迫感，便会，沉重一分。
苏文谦，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那个，缓步走来的男人，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镇北王。
而是一个，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前来索命的……修罗。
“站住！你给本官站住！”
苏文谦，色厉内荏地，尖叫了起来！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 爬着，绕到了那张，宽大的书桌后面。那张，平日里，象征着他权力和地位的书桌，此刻，成了他与死亡之间，唯一的……屏障。
“秦霄！本官警告你！你若敢，动本官一根汗毛！明日，朝堂之上，百官，必将，联名弹劾于你！陛下，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本官，乃是天子门生！是朝廷的肱骨！你杀了我，便是，与整个文官集团为敌！与天下士子为敌！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像一只，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困兽。
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秦霄，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停在了，书桌前，三步之遥的地方。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平静地，看着，那个，躲在书桌后面，早己，失了所有体面和风度的吏部侍郎。
许久。
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浅。
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成冰的……无尽嘲弄。
“苏文谦。”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依旧，很轻，很慢。
却，清晰地，传遍了，这间，死寂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在本王面前，提‘后果’二字？”
“你，也配？”
话音，落下的瞬间！
秦霄的身影，动了！
快！
快到了极致！
苏文谦的眼中，只看到，一道，模糊的残影，一闪而过！
下一刻！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便己经，狠狠地，作用在了那张，由上等金丝楠木打造的、重达数百斤的……书桌之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张，足以，抵挡刀劈斧砍的坚固书桌，竟像是，纸糊的一般，被秦霄，一脚，从中断裂！瞬间，爆成了，漫天的……木屑！
笔墨纸砚，古玩字画，奏折公文……
所有，代表着苏文谦权力和荣耀的东西，都在这一刻，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撕扯得粉碎！洋洋洒洒地，如下了一场，狼藉的……大雪！
而苏文谦，这个，刚刚，还躲在书桌后面的苏家家主，则像是，一只，被狂风，卷起的破麻袋一般，惨叫着，倒飞了出去！
“砰！”
他，重重地，撞在了，身后那，摆满了珍贵典籍的书架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喉头一甜！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将他胸前那，暗青色的锦袍，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紫。
“呃……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但，一只，穿着，玄色云纹战靴的脚，却，己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口。
那力量，是如此的巨大。
让他，瞬间，便听到了，自己胸骨，发出的、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张大了嘴巴，想要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徒劳地，抽搐着，挣扎着。
秦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邃的凤眸里，也看不到，一丝，复仇的。
有的，只是，一片，比西伯利亚的万年冰川，还要，更加寒冷的……漠然。
“苏文谦，天启三年，任北境督粮官。”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倒卖军粮三万石，与蛮族，私下交易，换取战马千匹，私兵百人。”
“致，北境守军，断粮七日。”
“三千将士，以草根树皮为食，死守孤城，最终，城破。”
“三千英魂，连同，城中，一万七千余百姓，尽数，惨死于，蛮族屠刀之下。”
“其中……”
秦霄的声音，顿了顿。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滔天的……血色。
“……有，本王的，副将，林殊。”
“有，与本王，一同长大的，亲兵，三百七十二人。”
“苏文谦。”
他，脚下的力道，猛地，加重！
苏文谦，瞬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告诉本王。”
“这笔账，该，怎么算？”
苏文谦，己经，彻底，被吓傻了。
他，像是，看鬼一样，看着秦霄。
他，不明白！
他，完全不明白！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的痕迹，都早己，被他，抹得干干净净！
秦霄，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
一个，让他，亡魂皆冒的念头，猛地，从他的脑海中，窜了出来！
难道，是，那个孽种？！
是她，告诉秦霄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只是一个，被养在深山里的傻子！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可是……
如果，不是她……
那，又是谁？！
“看来，你，想不明白。”
秦霄，看着他那，变幻不定的脸色，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无妨。”
“本王，有的是时间，让你，去地底下，慢慢想。”
说着，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修罗长刀。
刀锋，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寒芒。
映照出，苏文谦那张，写满了，极致恐惧与绝望的……脸。
死亡的阴影，从未有过的，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苏文谦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等等！”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郁……郁儿！是……是郁儿，告诉你的，对不对？！”
“你……你，果然，是为了她，才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疯了一样，突然，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凄厉，而又，怨毒！
“秦霄！你，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
“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也永远，别想，找到，她留下的……东西！”
“我，己经，把它，藏到了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我，要让你们，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哈哈哈哈！”
秦霄，那，即将，挥下的长刀，猛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看着，脚下，这个，状若疯癫的男人。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缓缓地，眯了起来。
一股，比，刚才，还要，恐怖百倍的、冰冷的杀机，瞬间，笼罩了，整间……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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