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电流细微的滋滋声，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吐着信子。
苏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她不知道沈司越是否还记得自己。上一世，他们仅有的几次交集，都算不上愉快。在他眼中，她大概只是个被陆俊成玩弄于股掌的、愚蠢可悲的豪门千金。
“苏小姐？”
终于，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探寻。他竟然还记得她的声音。
苏晚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沈先生好记性。”
“毕竟，能在自己的婚礼上，送给新郎那样一份‘大礼’的女人，整个海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沈司越轻笑一声，笑声里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慵懒，“五千万，境外账户，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苏小姐凭什么认为，我会接你这单生意？”
“凭你和陆家是死对头。”苏晚毫不犹豫地抛出自己的筹码，“陆俊成的父亲陆天明，当年是怎么抢走你父亲手里的城南项目的，我想沈先生比我更清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在陆家的伤口上撒盐。这笔买卖，沈先生稳赚不赔。”
她这是在赌。赌沈司越对陆家的恨意，足够让他对自己这个小小的请求产生兴趣。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久。
久到苏晚几乎以为他要挂断电话时，沈司越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只是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命令：“帝宫，顶层，我等你。”
说完，电话便脆地挂断了。
苏晚握着手机，看着己经暗下去的屏幕，缓缓吐出一口气。
“帝宫”是沈司越的地盘，海城最顶级奢华的私人会所，安保森严，传闻没有他的允许，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让她去那里，既是考验她的胆量，也是在宣示他的主导权。
“晚晚，你……”一旁的苏建雄听完了全程，脸色凝重，“你真的要去找沈司越？那个人……深不可测，我们苏家跟他从来没有交集，贸然合作，恐怕是与虎谋皮。”
对于沈司越，海城商界的评价出奇地一致：年轻，狠辣，神秘。他三年前横空出世，以雷霆手段整合了沈家濒临破产的产业，并迅速在海城站稳脚跟，其商业版图扩张的速度和手段，都令人心惊。
“爸，现在不是我们挑剔合作伙伴的时候。”苏晚的眼神异常坚定，“陆俊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算计我们，背后必然有所依仗。我们现在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以最快的速度斩断他的后路。沈司越，就是那把刀。”
她很清楚，沈司越这把刀，锋利无比，但也极易伤到握刀人。可她别无选择。重生一次，她早己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苏家大小姐，为了复仇，她不惜与魔鬼共舞。
半小时后，苏晚换下了一身狼狈的婚纱，穿上了一套干练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被她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眸。妆容未改，依旧精致，只是那抹原本为婚礼准备的嫣红唇色，此刻却成了她最凌厉的武器。
她独自驱车，来到了位于城市之巅的“帝宫”。
通体漆黑的建筑在夜色中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门口的守卫看到她那辆限量版的魅影跑车，并未过多阻拦，只是通过对讲机通报了一声，便放下了栏杆。
苏晚将车停在指定的车位，立刻有侍者上前为她拉开车门。
“苏小姐，沈先生在顶楼等您。”侍者恭敬地躬身，引着她走向一部专属电梯。
电梯内壁是深色的哑光金属，倒映出苏晚模糊而清冷的身影。随着电梯平稳上升，她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滑开。
眼前是一个宽阔得近乎奢侈的空间。整层楼都被打通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室内灯光昏暗，只在角落里点着几盏落地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威士忌的混合气息。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他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黑色丝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他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女人为之疯狂的脸。五官深邃立体，如同上帝最精心的杰作。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他就是沈司越。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即便是早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面对这个男人时，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还是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上一世，就是这个男人，在最后关头，轻而易举地将陆俊成辛苦夺来的一切收入囊中，然后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抹去了陆俊成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他的手段，比陆俊成狠辣百倍。
“苏小姐，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沈司越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她的眼睛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苏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挺首了脊背：“因为时间就是金钱，我不希望我的五千万在境外多停留一秒。”
“坐。”沈司越指了指一旁的真皮沙发，自己则率先坐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从桌上的水晶盒里抽出一支雪茄，却并未点燃，只是放在指间把玩。
苏晚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我的要求很简单，帮我追回那笔钱。至于酬劳，这笔钱的百分之二十，归你。”
一千万，买一个小时的服务。这个价格，不可谓不高。
沈司越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不紧不慢地用雪茄剪剪掉茄帽，然后才抬起眼皮，淡淡地说道：“我从不缺钱。”
苏晚的心一沉。
“我缺的，是乐子。”他将雪茄凑到鼻尖轻嗅，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苏小姐今天在婚礼上导演的那出戏，就很有趣。我想知道，后续的故事，会不会更精彩。”
他的话，让苏晚瞬间警惕起来。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要难缠。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钱。
“沈先生想怎么样？”苏晚索性不再绕弯子。
“很简单。”沈司越放下雪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苏晚，“钱，我可以帮你追回来，一分不少。我甚至可以帮你，把陆家彻底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像是伊甸园里那条引诱夏娃的毒蛇。
“但你，苏晚，”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成为我的人。”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成为他的人？这是什么意思？情人？还是……
“别误会。”沈司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你的脑子，你的手段。从今天起，你做我的棋子，我做你的靠山。你替我扫清陆家这颗碍眼的石子，我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整个苏家未来的安稳。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吗？”
苏晚怔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沈司越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做他的棋子？上一世，她就是因为看不清局势，成了陆俊成的棋子，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难道她还要重蹈覆辙，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深的深渊吗？
可是，她有的选吗？
拒绝沈司越，她或许能凭一己之力勉强对付陆俊成，但过程必然艰难，且胜负难料。而陆家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势力，她一无所知。
而答应他……就意味着将自己彻底绑上沈司越这条战船。从此，她的每一步，都将身不由己。
见她迟迟不语，沈司越也不催促，只是重新拿起雪茄，用火柴点燃，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青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他俊美而冷漠的脸庞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危险而神秘。
“我需要时间考虑。”苏晚艰难地开口。
“你没有时间。”沈司越弹了弹烟灰，语气不容置疑，“陆俊成现在一定在想尽办法转移那笔钱。最多一个小时，那笔钱就会被彻底洗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苏小姐，我的耐心，和你的时间一样有限。”
他这是在逼她。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
棋子就棋子吧。只要能复仇，只要能保住苏家，她不在乎自己是谁的棋子。更何况，棋子，未必没有反客为主的那一天。
“好。”她抬起头，迎上沈司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眼神里再没有一丝犹豫，“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我要陆俊成，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沈司越闻言，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和一丝……同类的气息。
“成交。”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操作了几下，然后递给苏晚：“输入对方的账户信息，以及所有你知道的关联人信息。”
苏晚接过平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包括那几个空壳公司的名字，陆俊成母亲张兰的身份证号，甚至林薇薇的一个不常用的海外账户，全部输了进去。
沈司越拿回平板，看了一眼，眉梢微挑。他连接上一个加密频道，对着空气下达了一连串简洁而专业的指令。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做完这一切，他将平板扔回桌上，重新靠回沙发，悠然地抽着雪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了。”他说。
“好了？”苏晚有些不敢相信。
“半小时内，钱会原路返回苏氏集团的账户。”沈司越吐出一口烟圈，淡淡地说道，“至于陆俊成……明天早上，他会收到一份来自税务和经侦的‘大礼’。我想，未来十年，他应该都会在牢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苏晚彻底被震惊了。
五千万的境外黑账，商业欺诈的罪证，在别人看来难如登天的事情，到了他手里，竟然只是几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个男人，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能量？
苏晚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何等的荆棘遍布，又是何等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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