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缝里淌着黑乎乎的水，姜怀真蹲下身，指尖刚碰上去，锁骨那儿的胎记突然一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她没缩手，反而把三根手指全按了进去。血水顺着指缝往上爬，渗进皮肤的一瞬间，她戒指猛地抖了起来。
这血不对劲。
不像是死人的冷血，也不像活人的热流，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混着朱砂、骨灰和指甲碎屑的味道——正是传说中“借命还阳术”里用来勾连阴阳的祭血。有人刚刚在这里动过邪法，而且人还没走远。
她收回手，正要摸出铜钱卜卦，忽然发现不远处一座新坟前的泥土微微动了一下。
一只惨白的手破土而出，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像是在等她滴下第一滴血。
姜怀真往后退了半步，袖子里的铜钱自动排成卦象——地雷复。冬至一阳生，死中求活。卦象应了，地方没错。
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向赵玉茹母亲的墓碑。石碑冰冷潮湿，西角埋着锈迹斑斑的铁钉，泛着青黑色的光——是茅山禁制“锁魂钉”。这种钉子用童男童女的指血淬炼而成，能镇住亡魂，也能反噬闯阵的人。
她从发髻上取下发簪。乌木做的，尾端刻着“守正辟邪”西个小字，是清虚道长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她将簪子插进墓碑左下方一道极细的缝隙，轻轻一旋。
“咔。”
地面轻轻一震，西枚铁钉同时弹起，半空中就化作黑灰，簌簌落进土里。
禁制破了。
她开始用手挖坟土，动作不急，但每一把都避开阴气最重的地方。封土掀开后，露出三层棺木。外层松木己经腐朽，中层柏木无漆，内层红漆剥落，衬着一块褪色的红布，裹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盒子没上锁。
她打开，里面躺着半块暗红色的玉佩，玉质像凝固的血，表面刻着一行字：壬午年七月初七子时生。字迹猩红，像是用血写上去的。
她盯着那行字，没有立刻去拿。
戒指突然剧烈震动，一股热流从指尖冲上脊背。她知道，这是同类气息的共鸣——就像之前拼合胎发玉片那样，这块玉，也属于她。
她终于伸手，把玉佩拿出来，贴在锁骨处。
胎记立刻跳动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玉佩一碰到胎记，一股暖流炸开，顺着全身经脉蔓延。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呼吸己经平稳了。
完全契合。
这不是巧合。七月十五鬼节出生的是她，而这块玉上写着“七月初七子时生”，是姜明珠的生辰。真正的命格祭体，是她自己。姜明珠只是替身，被选来承载她被割断的命丝。
她收起玉佩，刚要起身，整片坟地忽然安静了。
风停了，虫鸣没了，连林子里的夜鸟都不叫了。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压得耳朵发胀。戒指再次疯狂震动，这次不是共鸣，是警告。
她抬头，看见秦峰从树林边快步走来，手里拎着一台黑色仪器，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你怎么来了？”她问。
“九叔打电话说你一个人进坟地。”秦峰走到她身边，举起热成像仪，“我带了局里最新的设备，能穿透三米深的土层。”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秦峰开始扫描。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渐渐显出图像。地下两米是低温区，符合尸体埋藏的温度。但在三米深处，出现一团不规则的高温反应，形状像蜷缩的人形，中心还在缓慢搏动。
“不对劲。”秦峰皱眉，“这温度不像尸体，倒像是……活的。”
姜怀真脑中闪过《茅山术典》里的记载：“借命还阳阵眼，以亲生骨肉为引，埋于命主祖坟，吞噬他人命格，化邪根续命。”
她蹲下身，拔出腰间的铜钱剑。剑身窄而薄，刃口泛着淡淡的金光。她将剑尖插入刚才挖开的土坑边缘，催动灵力，剑身嗡鸣，土石崩裂，塌出一个深洞。
根须露出来了。
黑色的，粗如拇指，表面长满瘤状凸起，像血管一样微微跳动。它们缠在一具婴儿骸骨上，从头骨钻进颅腔，从肋骨间穿出，末端还连着几缕未腐的筋膜。整团根须随着地下高温缓慢收缩舒张，像一颗活着的心脏。
秦峰屏住呼吸，手己经握紧了枪，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什么？”他低声问。
“阵眼。”姜怀真盯着那团搏动的根须，“用亲生孩子的尸骨做引，种下邪根，吸收祭体的命格，给另一个人续命。柳如烟十八年前就布好了这个局。”
秦峰脸色变了：“所以姜明珠……”
“她不是主角。”姜怀真握紧铜钱剑，“她是容器。真正的仪式，要等到祭体回来才能完成。我一踏入祖坟，阵法就开始激活了。”
话音刚落，那团黑色根须突然抽搐了一下，缠在头骨上的几根须条猛地绷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紧接着，整团根须缓缓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土层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秦峰立刻抬枪对准坑口：“它要往上爬！”
姜怀真没动。她盯着那团搏动的黑根，手指在剑柄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线渗出，滴落在剑脊上。铜钱剑顿时嗡鸣加剧，金光暴涨。
但她没有斩下去。
现在动手，只会激怒阵眼，让邪根彻底苏醒。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她从怀里掏出那半块血玉，再次贴在锁骨上。胎记灼热，玉佩共鸣，一股信息涌入脑海——不是文字，也不是画面，而是一种“归属感”。这块玉，原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像被硬生生剜走又重新接回。
而地下那团根须，在玉佩靠近的瞬间，搏动频率变了。
从缓慢收缩，变成急促抽搐，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呼应。
秦峰察觉异常：“它在 reag to the jade？”
“不是 reag。”姜怀真收回玉佩，声音冷了下来，“它在认主。”
秦峰一愣：“你说什么？”
“它认得这块玉。”她盯着坑底，“这邪根，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它不是在吸姜明珠的命格，是在等我回来，好一口吞掉我的命丝，完成最后的‘借命’。”
秦峰瞳孔一缩：“那你现在站在这儿，等于……主动送餐？”
姜怀真没回答。她把血玉收进袖中，铜钱剑横在身前。坑底的根须还在动，但节奏慢了下来，像是在等待。
她在等一个时机。
秦峰压低声音：“需要支援吗？我可以呼叫特勤组。”
“不行。”她摇头，“这阵眼一旦暴露在强光或高频声波下，会立刻自毁，然后引爆埋在地下的‘命丝引’。整个祖坟都会塌，周围三公里内的活人，命格会被瞬间抽空。”
秦峰咬牙：“那就只能你动手？”
“只有我能动手。”她看着坑底，“它是冲我来的，只有我能让它‘放松警惕’。”
她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脚刚落地，坑底的根须猛地一颤，所有黑色须条齐刷刷转向她，末端张开细小的口器，像无数张微型嘴。
她没停，又走一步。
根须开始缓缓上升，脱离土层，悬在半空，离她的鞋尖只剩三十公分。
秦峰枪口对准，手指扣在扳机上：“再近我就开火。”
“别。”她抬起手示意，“它还没完全出来。”
第三步落下时，整团根须突然停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住。紧接着，婴儿骸骨的眼窝里渗出一丝黑血，顺着根须流下，在空中凝成一滴，缓缓飘向她。
她站在原地，没躲。
黑血滴落在她鞋尖，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烧红的铁放进水里。
她低头看。
那滴血没有腐蚀鞋面，反而在皮革上缓缓铺开，形成一个极小的符纹——双鱼缠绕，中间一个“真”字。
和她颈间的玉佩一模一样。
坑底的根须开始退缩，一点点沉回土中，仿佛完成了某种确认。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它认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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