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状态中流逝。沈亦辰保持着公司、酒店两点一线的生活，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而麻木地运行着。与温知夏通过几次邮件，确认了起诉状的一些细节，除此之外，他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思考和社交。
周西上午，估摸着苏晚星应该己经去上班了，他再次驾车驶向城东家园。这一次，心情不再是上次放置协议时的决绝冰冷，也没有最初的暴怒痛苦，而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像是去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地方取回寄存的物品。
将车停在那熟悉的车位，下车，上楼。站在1502室门口，他拿出钥匙——这钥匙他还没找到机会还回去，或许也没必要特意还了。
插入锁孔，转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推开门，一股沉闷的、混合着淡淡香薰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房子里静悄悄的，和他上次离开时似乎没什么两样，却又处处透着一股无人真正居住的冷清感。
他站在玄关，没有换鞋，目光扫过客厅。茶几上，他几天前放下的那份离婚协议和律师名片还原封不动地摆在老地方，上面甚至落了一点肉眼可见的灰尘，显然无人动过。旁边散落着几个零食袋和一个没洗的咖啡杯，显得有些凌乱。
看来，她选择了无视。
他没什么感觉，径首走向卧室。
卧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里面的光线比客厅更暗，窗帘拉得很严实。空气里弥漫着她常用的那款栀子花味香水的味道，比平时更浓烈一些，仿佛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床头上方那幅巨大的婚纱照上。
照片上，阳光正好，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嘴角噙着抑制不住的、傻气的笑容，目光温柔地垂下。苏晚星穿着洁白的婚纱，头微微靠在他胸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洋溢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和甜蜜。那时，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对未来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待。
那笑容如此灿烂，如此真实，曾经是他无数次加班深夜回家后，看一眼就能洗去疲惫的温暖源泉。
此刻，却像一把迟钝的刀，缓缓割开他早己麻木的心口，渗出一丝迟来的、尖锐的痛楚。
鬼使神差地，他走近了几步，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相框玻璃，正好落在照片中苏晚星笑着的脸颊上。
指尖传来玻璃的冰冷触感。
记忆中那温暖的笑靥、那带着依赖的眼神、那一声声亲昵的“老公”……碎片般地冲击着他的脑海，与视频里她和林泽宇共享奶茶、共用筷子、紧紧抓住对方胳膊的画面疯狂交织、碰撞。
信任与背叛。
专属与共享。
甜蜜与恶心。
强烈的反差让他的胃部一阵痉挛，呼吸骤然收紧。眼中那瞬间涌起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怀念，有难以割舍的惯性，更有被彻底愚弄的荒谬感——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剧烈地翻涌着。
但仅仅几秒钟。
那剧烈的波动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摁了下去，迅速湮灭在一片更深、更冷的死寂之中。
他缓缓收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玻璃的冰凉。眼神重新变得坚硬，如同覆上了一层永不解冻的寒冰。
过去了。
都过去了。
再美好的曾经，一旦掺入了背叛和欺骗，就变成了腐坏的毒药，除了彻底清除，别无他法。
留恋，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不再看那婚纱照一眼，毅然转身，目标明确地开始收拾东西。
他打开衣帽间属于他的那一半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手提行李袋。动作迅速而高效，没有任何犹豫。
几件常穿的衬衫和裤子，日常的换洗衣物。洗手间里他自己的剃须刀、牙刷、常用的那款须后水。书房抽屉里的护照、身份证、学历学位证书等重要文件。床头柜里的充电器、备用耳机、移动电源。
他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大部分空间早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的衣物、包包、化妆品所占据。他只拿走了明确属于自己、并且是当前必需的物品。
至于那些一起买的摆件、一起挑的书籍、甚至一起拼装的模型……他看都没看一眼。
那些承载着共同回忆的东西，如今只让他感到窒息。
收拾完毕，拉上手提袋的拉链。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卧室。床铺凌乱，似乎还保留着她睡过的痕迹。梳妆台上琳琅满目，都是她的东西。那幅婚纱照依旧高高挂着，无声地见证着这个空间的物是人非。
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温暖又冰冷。曾经是他疲惫时最想回归的港湾，如今却只剩下令人想要逃离的压抑。
他拎起不算沉重的行李袋，转身走出卧室，穿过寂静的客厅，没有半分停留。
走到玄关，他伸手，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茶几上那份落了些灰尘的离婚协议。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然后，他没有任何表示，干脆利落地拉开门，步出，反手将门关上。
“咔哒。”
锁舌扣入锁体的声音，清脆而决绝，在这寂静的楼道里回荡了一下，旋即归于平静。
这一次离开，他没有回头。
乘电梯下楼，将行李袋扔进后备箱。坐进驾驶室，系好安全带。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依旧紧闭着，像一个拒绝沟通的沉默者。
他发动车子，方向盘打满，驶离了车位，驶出了小区，汇入上午的车流之中。
车后座上，只放着一个不大的手提袋，装着他剥离了过往五年后，所剩无几的个人必需品。
像一个完成了一次必要清扫的过客，他平静地驶离了这片曾经名为“家”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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