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西惠民小区回到城东的家，那段路程苏晚星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像是梦游一般，换乘公交，走过熟悉的街道，上楼，开门，关门。身体机械地完成一系列动作，大脑却一片空白，只有公婆那些温和却残忍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响。
“别再来了。”
“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希望彻底破灭，将她推入了更深的绝望深渊。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每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温馨，对比着此刻令人窒息的孤寂。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没有眼泪，眼睛干涩得发疼，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
连最通情达理的公婆都站在了沈亦辰那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像他说的那样，一切等到法庭上，由法官来宣判他们感情的死刑？
不……
她不甘心啊！
五年的点点滴滴，那些深夜的拥抱，清晨的早餐，生病时的呵护，开心时的分享……那么多真实的温暖和爱意，难道就因为这半年的错误，就全部被抹杀了吗？沈亦辰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他对自己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也许……也许他只是太生气了，气昏了头，所以看不到她的悔改。也许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需要看到她更深刻、更真诚的忏悔。
当面说不通，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那她就写下来！
把她所有的后悔、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舍和爱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写给他看！让他无法回避，让他不得不看！也许……也许看到那些发自肺腑的文字，他会回想起过去的美好，会有一丝丝的心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最后一星火苗，微弱，却让她死死抓住。
接下来的两天，苏晚星像是着了魔。她不吃不喝，大部分时间就坐在书桌前，对着手机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删删改改，反复斟酌。
她要怎么写，才能让他明白她的悔恨？
她要怎么写，才能让他相信她的改变？
她要怎么写，才能唤回他一丝一毫的眷恋？
她回忆了他们相识相恋的过程，回忆了他的好，他的包容，他的细心。她痛斥自己的糊涂和自私，详细剖析了自己边界感缺失的问题，承认了自己一次次忽略他的感受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她甚至没有过多为自己辩解，只是反复说着“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好后悔”。
她写自己这半个月来的痛苦和煎熬，写她如何看清林泽宇的真面目，写她如何被公婆拒绝，写她每一个想念他、后悔到无法入睡的夜晚。
她哀求他，卑微地、放下所有尊严地哀求他，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给他们的婚姻最后一次机会。她说她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愿意用一辈子来证明她的改变和爱意。
这封信，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和情感。每一个字都沾着泪水和绝望，是她能掏出来的、最血淋淋的真心。
4月8日，晚上十一点。
这个时间，他应该己经忙完，可能正准备休息，不会被工作打扰，能安静地看完她的信吧？
苏晚星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苍白憔悴却异常认真的脸。她将那段长达数千字、凝聚了她所有忏悔和希望的文字，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最后检查了一遍。
然后，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发送键。
微信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她的心脏也仿佛随之停止了跳动。
发出去了。
她最后的心声，她最后的挣扎，她最后的希望，全都发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混合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和微弱的、不敢放大的期盼。
他会看吗？
他看到开头会首接划掉吗？
他看到中间会不耐烦吗？
他看到最后……会有一点点动摇吗？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打架。她一会儿充满希望，觉得沈亦辰看到这样真诚的忏悔总会有所触动；一会儿又陷入绝望，想起他之前那些冰冷的态度和话语，觉得他可能根本不会看完。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她又立刻点亮。
如此反复。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屏幕依旧安静。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没有新消息的弹窗。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房间里，只能听到她自己越来越急促和不安的呼吸声。
他看到了吗？
他是不是睡着了？
还是……他根本懒得看，首接删掉了？
恐慌和失望开始一点点蚕食她最初的期盼。
也许……她就不该发？这样长篇大论的哭诉，只会让他更觉得厌烦和可笑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等待的焦虑逼疯，准备再发一条短消息问问“你看到了吗”的时候——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嗡——
熟悉的震动声响起！
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
来了！他回了！
苏晚星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紧张瞬间席卷了她！她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得厉害，好几次才解锁成功，点开了微信对话框。
一定是长长的回复！
他看了！他被感动了！他原谅她了！他答应不离婚了！
她激动得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视线变得模糊，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迫不及待地看向屏幕——
然而。
预想中长长的回复并没有出现。
对话框里，在她那篇泣血书写的长篇大论下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条新消息。
来自沈亦辰。
只有三个字。
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不可能。
冰冷的、黑色的、宋体小字。
像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捅进了她因为期待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嗡——
苏晚星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耳边响起尖锐的鸣音。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她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字，仿佛不认识它们一样。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是原谅她？
不可能是再给她机会？
不可能是……不离婚？
她颤抖着手指，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看错了。她点开那条消息，又退出，再点开。
那三个字依旧冰冷地、残酷地停留在那里。
没有任何表情包，没有任何语气词，甚至连一个句号都吝啬给予。干净、利落、决绝到了极致。
仿佛她那些掏心掏肺的忏悔，那些声泪俱下的哀求，那几千字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文字，在他眼里，只是一堆需要被彻底清理掉的、令人厌烦的垃圾。而他，连多打一个字来回应的耐心都没有。
只用这三个字，就彻底宣判了她的死刑。
连上诉的机会都不给。
“呵……”苏晚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扭曲的、像是漏气一样的声音。她想哭，却发现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笑，笑自己的愚蠢和可笑。
她居然还抱着希望？
她居然还以为能用文字打动他？
她居然还妄想他能念及旧情？
原来，心死之后，是真的可以如此冷酷，如此不留余地。
手机从她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再次“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屏幕摔得粉碎，如同她此刻的心。
但她毫无反应。
只是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
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一点希望，终于被那三个字抽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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