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教育坐落在城东创意园区的一栋矮楼里,周围是几家设计工作室和咖啡馆,环境确实如苏晚星所期望的那样,安静而富有文艺气息。与她之前所在的鑫源销售那种节奏飞快、人人西装革履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的同事大多年纪相仿,穿着随意,讨论的多是课程设计和孩子教育,很少涉及复杂的利益关系。
五月六日,周一,苏晚星正式入职。
第一天,教学主管李老师——就是面试她的那位温和女性——带着她熟悉环境,介绍同事。大家对她这个新来的课程顾问都报以友善的微笑,没有探究的目光,没有窃窃私语,这让一首紧绷着神经的苏晚星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工作主要是接待前来咨询的家长,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推荐合适的课程体系。这需要耐心和良好的沟通能力,正好发挥了她以往做销售时积累的经验,但又避免了销售行业那种强烈的业绩压力和应酬需求。
最初几天,苏晚星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吸收着一切新知识。她认真背诵课程体系的特点,熟悉不同年龄段孩子的学习需求,向有经验的同事请教与家长沟通的技巧。下班后,她还会带着资料回家继续研究,力图尽快胜任这份工作。
忙碌而充实的工作,有效地占据了她的时间和思绪。白天,她需要全神贯注地应对前来咨询的家长,解答他们各种各样的问题;晚上,疲惫的身体渴望休息,让她没有太多精力去反复咀嚼过去的痛苦和对林泽宇的恐惧。
渐渐地,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眼底的青黑也淡了些。虽然笑容依旧很少,且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但至少,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感渐渐远离了。她开始能够正常入睡,虽然梦境依然纷乱,但不再夜夜惊醒。
午餐时间,她会和几个同样新来的同事一起去园区里的简餐店吃饭,听她们聊些生活中的趣事,偶尔也会附和几句。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常,对她而言,是一种奢侈的疗愈。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像呵护一朵风中摇曳的微弱火苗。
她甚至开始尝试做一些微小的改变。比如,主动整理共享的咨询资料库,给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换了土、施了肥。这些小小的举动,让她感觉自己对这个新环境有了一点点掌控感,不再是完全漂浮无依的状态。
然而,这片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她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上下班路上,她会刻意选择不同的路线,时不时回头张望。手机里依然存着派出所的电话号码,设置了紧急联系人。她对所有试图超出工作范围攀谈的男性——无论是同事还是家长——都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将“边界感”三个字刻进了行为准则里。
她并不知道,这种警惕并非多余。
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昏暗网吧角落里,林泽宇正烦躁地刷新着网页。他被鑫源销售辞退,又欠了一屁股债,之前的住处也不敢回去,只能混迹在这种地方。苏晚星那次在电话里毫不留情的拒绝和拉黑,以及后来在小区门口的激烈反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心里。
他原本以为,苏晚星离婚后,处于情感脆弱期,自己趁虚而入必定手到擒来。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不仅断了他的念想,还让他颜面扫地。这种由“志在必得”到“被彻底唾弃”的巨大落差,让他内心的挫败感和怨恨与日俱增。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他甚至阴暗地觉得,是苏晚星毁了他原本可能“顺利”的前程——如果不是她最后关头清醒过来,他或许还能凭借这层暧昧关系在鑫源销售站稳脚跟,甚至得到更多。
他尝试过用新的号码联系苏晚星,发现再次被拉黑。他也曾偷偷溜回城西老院附近蹲守过几次,但苏晚星似乎变得异常谨慎,很少单独出门,即使出门也行色匆匆,让他难以找到靠近的机会。
“妈的!”他低骂一声,狠狠捶了一下油腻的键盘,引来旁边人不满的目光。他缩了缩脖子,眼神更加阴鸷。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苏晚星必须为她的“不识抬举”付出代价。他要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他要知道她是不是离开了这个城市,或者……是不是有了新的依靠?一想到后者,他就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头顶。
他开始在以前加的乱七八糟的微信群里旁敲侧击,打听有没有人知道苏晚星的动向。他也尝试联系过一两个鑫源销售以前和他一样是实习生的、关系还凑合的人,但对方要么表示不清楚,要么语气敷衍,显然不想惹麻烦。
线索似乎断了。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偏执。他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鬣狗,耐心而肮脏地搜寻着任何可能的气味。他知道,苏晚星需要工作,需要生活,她不可能完全人间蒸发。只要她还在这个城市,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而另一股更加隐蔽、也更加危险的暗流,其实也早己悄然启动。那个名叫顾景然的男人,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正不动声色地布下他的网。只是此刻,身心俱疲、全力应对眼前困境的苏晚星,对这股来自“故人”的潜在危机,还毫无察觉。
傍晚,苏晚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启明教育。夕阳将创意园区的红砖墙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初夏气息的空气,感受着短暂的安宁。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矮楼,玻璃门内,灯光己经亮起,有同事还在加班。这里,暂时是她的避风港。
她紧了紧单肩包的带子,转身汇入下班的人流。步伐比刚来时轻快了一些,但眼神深处,那份历经创伤后的警惕和不易察觉的脆弱,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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