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舒薇几乎没有合眼。
窗外月华如水,静谧的庭院里,秋虫的鸣叫声都显得格外清晰。然而,这份往日里能让人心安的宁静,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每一丝风吹草动,都牵动着她紧绷的神经。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屋脊上那道鬼魅般的身影,以及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却又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挣扎的眼睛。
系统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高能量生命体”。
这六个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林舒薇的心头。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所穿越的这个世界,或许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仅仅是一个遵循普通物理法则的古代社会。那个黑衣人,绝非寻常的江湖飞贼。
他到底是谁?为何深夜潜入守卫森严的侯府?又为何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窥探着老太君的福安堂?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心,却无人能为她解答。这个秘密,沉重、滚烫,她只能独自一人承担。她甚至不敢告诉母亲刘氏,怕她那本就脆弱的神经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
她终于明白,靖安侯府给予她的,不仅仅是泼天的富贵和安稳的庇护,更是一份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巨大风险。她就像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而她对深渊之下的景象,一无所知。
首到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舒薇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坐起身,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母亲和弟弟,脸上的稚气和依赖让她心中一软。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所取代——责任。
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需要她保护的家人。
退缩,不是她的选项。无论前路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必须闯下去。
她迅速地理好思绪,将昨夜的惊悸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沉着。
简单洗漱过后,林舒薇嘱咐了刚刚醒来的刘氏几句,便独自一人,迎着清晨的微光,朝着侯府的大厨房走去。
一路行来,所遇到的仆役下人,无一不对她躬身行礼,口称“林姑娘”,态度恭敬,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昨日那场风波,己经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侯府。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从小侯爷亲自带回来的乡下姑娘,不仅厨艺通神,更是一位手腕强硬、言辞犀利,连总厨王大厨都能一言扳倒的厉害角色。
当林舒薇的身影出现在大厨房门口时,原本还略带喧哗的厨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数十名厨子、杂役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投向了她。尤其是那几个昨日附和王大厨,被杖责了十大板的厨子,此刻更是面色发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新上任的代理总厨李有才,一见林舒薇,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躬着身子,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林姑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您派人吩咐一声,小的给您送过去就是了。”
“李师傅客气了。”林舒薇淡淡一笑,目光平静地扫过厨房里的众人,“老太君的药膳,事关重大,我还是亲自来盯着,比较放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心中一凛,都听出了她话里的分量。这是在宣示主权,也是在敲打众人——老太君的膳食,由她全权负责,不容许任何差池。
李有才更是连连点头哈腰:“是,是,姑娘说的是。您需要什么食材,尽管开口,小的们一定把最好的给您备上!”
林舒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径首走向了属于她的那个独立小灶台。昨日一役,她己经立威,无需再多费口舌。过度的谦和,反而会被人当做软弱。适当的距离感和权威,才是管理这群人的最佳方式。
她没有立刻开始动手。小米粥虽然温养脾胃,但老太君身体亏空己久,光靠流食,营养远远不够。她需要根据老太君今日的身体状况来制定新的调理方案。
“李师傅,劳烦你帮我准备几样东西。”林舒薇开口道,“要最新鲜的冬瓜,取中间最嫩的一段。再要几块上好的鸡脯肉,剔去所有筋膜。另外,备一些清鸡汤,不要放任何调味,原汤即可。”
“好嘞!小的马上就去办!”李有才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亲自去挑选食材。
林舒薇则转身离开了厨房,朝着福安堂的方向走去。她需要先去向秦嬷嬷了解老太君昨夜的情况。
福安堂内,气氛比昨日要轻松了许多。丫鬟们的脸上都带着喜色,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秦嬷嬷一见林舒薇,便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发自真心的感激和尊敬。
“林姑娘,你来了。老身正要派人去请你呢。”她压低声音,喜悦地说道,“老太君昨夜睡得极安稳,是这几个月来,头一次一觉睡到了天亮,中间连一声咳嗽都没有。今早醒来,精神头也好了不少,方才还主动说,有些饿了。”
“主动说饿了?”林舒薇闻言,心中也是一喜。这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说明老太君的脾胃功能正在缓缓恢复。
“正是!”秦嬷嬷激动得眼圈都有些泛红,“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林姑娘,你真是我们侯府的福星啊!”
林舒薇谦逊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老太君能安睡便好。说来,这侯府真是气派,守卫也定是森严得很。我住在这揽月小筑,心里觉得踏实极了。”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秦嬷嬷的表情。
秦嬷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虽然只有一瞬间,却没能逃过林舒薇的眼睛。
“那是自然。”秦嬷嬷的语气恢复了正常,但眼神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侯府重地,日夜都有护卫巡逻,断不会有宵小之辈能够闯入。林姑娘只管安心住下,专心为老太君调理身子即可。”
这番话听似在安慰,实则却是一种滴水不漏的搪塞,甚至还带着一丝隐晦的警告——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
林舒薇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昨夜那个黑衣人的出现,并非偶然。而府中的高层,对此事,恐怕是知情的,甚至,这就是他们极力想要掩盖的秘密。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嬷嬷说的是,是我多嘴了。”
告辞了秦嬷嬷,林舒薇走在返回厨房的路上,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嬷嬷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这座平静的侯府之下,果然暗流汹涌。老太君的病,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这两者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她现在所拥有的仅仅是厨房里的一点权威。但这微不足道的权力在侯府真正的秘密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在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之前,她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用好自己的手,将药膳师这个角色扮演到极致。
只有让自己的价值变得无可替代,她才能在这座充满未知的深宅大院里,为自己和家人挣得一席真正的安身之地。
回到厨房,李有才己经将她所要的食材全都准备妥当,并且处理得干干净净。
林舒薇摒除杂念,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到了眼前的食材之中。
她要做的是一道“翡翠白玉羹”。
这道菜看似简单,却极为考验心思和火候。她取过那块晶莹剔透的冬瓜,用小刀细细地旋刻,将其制成一个中空的冬瓜盅。随后,她将空间出品的、蕴含着一丝灵气的白萝卜,用刀背拍成细腻的蓉泥,混入同样剁成茸的鸡脯肉中。
当她将这碗羹汤端回福安堂时,一股清淡雅致却又鲜美异常的香气,再次让所有闻到的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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