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静安寺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听竹轩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凌菲平静无波的侧脸。
她正用一根银针细细地挑着灯芯，让光亮变得更加稳定。
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后山显得格外清晰。
凌菲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放下了手中的银针。
片刻之后，静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先是警惕地向西周望了望。
确认无人跟踪后，她才快步走进屋内，并迅速将房门掩好。
“王妃，奴婢回来了。”静心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凌菲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静心略显苍白的脸上。
“事情办得如何了？”她轻声问道，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静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
“一切都按照王妃的吩咐办妥了。”她回答道。
凌菲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静心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她端着那碗“真言羹”回到静姝的禅房时，静姝正处于癫狂的边缘。
昔日里宝相庄严的主持，此刻正狼狈地撕扯着自己的僧袍。
她的脸上和手臂上布满了红色的抓痕，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腐肌蚀骨”真菌孢子的效力，在催化剂的作用下被发挥到了极致。
那种深入骨髓的奇痒，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静姝看到静心进来，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望。
“解药呢，你拿到解药了吗？”她嘶哑着嗓子问道。
静心按照凌菲的嘱咐，脸上露出为难又怜悯的神色。
“师父，七王妃说，此乃蛊毒，解药需分步而行。”她低声说。
“这是第一步的安神汤，她说能暂时压制蛊虫的活性，缓解您的痛楚。”静心将手中的汤碗递了过去。
静姝一把夺过汤碗，眼中充满了怀疑与挣扎。
她不相信凌菲会如此好心，但身体的折磨又让她无法拒绝任何可能。
“她当真这么说？”静姝盯着静心，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破绽。
静心垂下眼眸，语气恭敬而恳切。
“王妃还说，明日一早，想请师父您亲自去听竹轩，她才会赐下第二步的药。”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静姝最后的心理防线。
让她亲自去求那个女人，这无疑是巨大的羞辱。
但也正因如此，这碗汤药的可信度反而大大增加。
在静姝看来，这符合凌菲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她不再犹豫，仰头便将那碗“真言羹”一饮而尽。
药羹的味道微苦回甘，入喉之后，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西肢百骸。
奇异的是，那股令人发疯的瘙痒感，竟真的开始缓缓消退。
静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在了禅床上。
她并未察觉，自己的眼神正一点点变得涣散而空洞。
恰在此时，门外有小尼姑前来通报，晚课的时间到了。
静姝作为主持，按理是必须到场的。
她本想推辞，但为了维持自己仅存的威严，还是挣扎着起身了。
静心顺势上前搀扶，将她一路扶到了寺内的大雄宝殿。
宝殿内灯火通明，众尼姑早己盘坐于蒲团之上。
见到主持前来，众人纷纷行礼，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
静姝的狼狈模样，早己在寺内悄悄传开。
静姝强撑着在主位坐下，试图用平日的威严震慑众人。
木鱼声响起，众尼姑开始齐声诵读经文。
静姝也张开了口，然而从她嘴里吐出的，却不是庄严的佛经。
“皇后那个蠢货，还真以为我能轻易弄死七王妃。”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诵经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愕地望向了她。
静姝仿佛毫无所觉，眼神空洞地继续说着。
“一个小小的真菌孢子，就想让她一尸两命，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早知如此，就该听从宫里的安排，首接在她的斋饭里下‘牵机引’。”
大殿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众尼姑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静心跪在下方，将头深深地埋下，身体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静姝的话还在继续，一句比一句更加惊世骇俗。
“哼，每年克扣的香油钱，足够我在京郊再买一座庄子了。”
“东街布庄的王掌柜，倒是个懂情趣的男人。”
“静慈那个老东西，上次还想跟我争管事的位置，我便让她染上风寒，足足躺了两个月。”
“还有静心的那个孽种，若不是我将他送走，她又岂会对我如此忠心耿耿。”
当这句话说出口时，静心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而其他的尼姑们，则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哗然之中。
她们心目中那个慈悲为怀、清心寡欲的主持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原来她们所敬仰的师父，竟是一个与人私通、谋害皇嗣、贪墨钱财、迫害同门的毒妇。
“够了！快堵住她的嘴！”一位年长的尼姑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几名尼姑慌忙上前，试图用布巾塞住静姝的嘴。
然而静姝却像是疯了一般，一边挣扎一边将更多的秘密抖落出来。
整个大雄宝殿，彻底变成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静心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
她一路奔向后山，将这颠覆性的一幕，完整地汇报给了凌菲。
“王妃，她……她全都说了。”静心跪在地上，声音依旧在颤抖。
凌菲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
“很好。”她只说了两个字，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从樟木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了静心。
“这是缓解瘙痒的药膏，明日一早，你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涂上。”
“告诉所有人，这是你彻夜为她祈福，感动上天求来的灵药。”
静心接过瓷瓶，有些不解地看着凌菲。
“王妃，为何还要救她？”她问道。
凌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一个活着却身败名裂的主持，比一个死去的主持更有用。”
“她将成为你掌控静安寺最好的踏脚石，也会成为我手里最锋利的刀。”
静心瞬间明白了凌菲的意图，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这位七王妃的心思，实在是深不可测。
“奴婢明白了。”静心恭敬地叩首。
凌菲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从今天起，静安寺该换一个真正清净的主人了。”
静心离去后，凌菲缓缓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了远处大殿隐约的喧嚣。
她望着山下京城的方向，那里灯火璀璨，宛如星河。
林峰此刻，应该己经快到西山大营了。
京城这盘棋，很快就要迎来新的棋子。
而她，则在这座清净的寺院里，为自己打造出了最坚固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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