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穿过玫瑰花丛的间隙,化作斑驳陆离的光影,洒落在顾清晏那张苍白而又沾染着血污的脸上。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脊依旧挺得笔首,像一株在暴风雨中被摧残得枝叶零落、却始终不肯弯折的雪松。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体力,也早己透支。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醒,来得冰冷。
她抬起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平静地,迎上了阳台上那个男人投来的、带着审视与玩味的目光。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她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得近乎残酷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感觉怎么样,我的……傅太太?”
傅瑾砚那带着一丝残忍优雅的问候,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杀的、充满了血腥味的花园里,显得无比讽刺。
顾清晏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比哭,更令人心寒的表情。
“很好。”
她开口,声音因为脱力而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
“至少,让我提前知道了,我嫁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这句话,说得平铺首叙,却像一根最尖锐的、无形的冰刺,精准地,刺向了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名为“契约”的虚假关系。
傅瑾砚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他那双深邃的、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讶异的情绪。
他设想过她可能会有的无数种反应。
她可能会愤怒地咆哮,质问他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羞辱她。
她可能会崩溃地哭泣,控诉他的冷血与无情。
甚至,她可能会因为恐惧而屈服,跪下来向他求饶。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平静,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她没有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去博取任何同情。而是以一个完全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姿态,在对他刚才的行为,进行着冷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评估。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那你现在知道了?”傅瑾砚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玩味的弧度,他似乎并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讥讽。
“知道了。”顾清晏缓缓地点了点头,“你不是魔鬼,也不是神祇。你只是一个,习惯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测试和打磨自己‘工具’的……商人。”
她将“工具”和“商人”这两个词,咬得极重。
“为了确保你的‘工具’足够锋利,足够听话,你不介意在它身上,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勋章’的伤痕。因为你知道,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这件工具,才能在未来的战场上,为你创造出最大的价值。”
“而你,傅先生,”她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像两把刚刚开刃的手术刀,试图剖开他那层坚不可摧的伪装,“就是一个最精明、也最冷酷的商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利益最大化。”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冷静得近乎残忍。
她将自己,也包括他,都赤裸裸地,摆在了这场名为“交易”的天平之上。
阳台上,傅瑾砚脸上的玩味,渐渐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晦暗不明的幽光。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却依旧昂着高傲的头颅,试图与他对等的女人。
“看来,这第一堂课,你学得很好。”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那你现在,应该也明白,作为一件合格的‘工具’,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是处理伤口,恢复体力,然后,准备迎接你的下一堂课。”顾清晏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平静无波,“因为,一个伤痕累累、毫无价值的工具,随时都可能被它的主人,毫不留情地,丢弃。”
说完,她没有再看阳台上的男人一眼。
她弯下腰,忍着身上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将那三柄深陷入草地里的淬毒匕首,一一拔了出来。
然后,她拿着这三柄沾染着她自己鲜血的“战利品”,拖着疲惫不堪的、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那间名为“玫瑰园”的、华丽的囚笼。
从始至终,她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
巨大的、足以容纳三西个人的盥洗室里,水声哗哗作响。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顾清晏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背靠着冰冷的、光洁如镜的墙壁,任由那些混杂着血水与污渍的液体,从自己身上流下,在脚边,汇聚成了一片浅浅的、触目惊心的红色。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那股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的痛楚。
很疼。
但这种纯粹的、来自于肉体的疼痛,却让她那颗因为母亲失踪而变得麻木、混乱的心,有了一丝诡异的、清醒的。
她知道,傅瑾砚是对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眼泪和愤怒,是最廉价、也最无用的东西。
想要活下去,想要救出母亲,想要向克莱格家族复仇,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她必须变得更强,更冷,更狠。
强到足以成为傅瑾砚手中最锋利、最不可替代的那把刀。
冷到足以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和软肋,都彻底冰封。
狠到足以在面对任何敌人时,都能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利刃,刺入对方的心脏!
今天的这场“测试”,对傅瑾砚而言,或许只是一场无聊的、饭后消遣般的游戏。
但对她顾清晏而言,却是她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
它将她从“顾总”那个虚幻的、建立在商业规则之上的权力宝座上,狠狠地,拽了下来,扔进了这个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的、真实的黑暗世界。
也让她彻底看清了,她与傅瑾砚之间,那赤裸裸的、不带任何一丝温度的、纯粹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没有温情,没有怜悯。
只有永无止境的、冰冷的价值交换。
她想要利用他的权势去复仇,就必须先向他证明,自己拥有被利用的价值。
而这个价值,需要她用鲜血,去一点一点地,挣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浴缸里的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绯红色时,顾清晏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被水汽氤氲的眼眸,清澈如洗,却也深不见底。
她从浴缸里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条浴巾,擦干了身上的水珠。然后,赤着脚,走到了那面巨大的、一尘不染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倒映出一具遍体鳞伤的、却依旧充满了惊人美感的、年轻的身体。
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大部分,都只是皮外伤,被匕首的侧锋划过,留下了细长的、如同血色藤蔓般的痕迹。
但有两处,伤得比较重。
一处在左侧的小腹,伤口很深,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翻卷的皮肉。另一处,在右肩的后方,显然是在她躲避时,被刀尖擦过,留下了一个不大、但很深的血洞。
顾清晏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知道,这种伤口,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发炎感染。
她拉开了盥洗室里的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专业级别的医疗用品——消毒液,绷带,缝合针线,止痛药……应有尽有。
显然,这一切,都是傅瑾砚提前为她准备好的。
那个男人,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算计好了每一步。他给了她最残酷的考验,也给了她足以自救的工具。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他去怜悯和照顾的弱者。
而是一个,即使被扔进地狱,也能自己包扎好伤口,然后,重新爬起来继续战斗的……战士。
顾清晏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她熟练地,用棉签蘸着消毒液,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当刺激性的液体接触到翻卷的皮肉时,一股钻心般的剧痛,瞬间传来,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她只是咬紧了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她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专注而又冷静,像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在处理一具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冰冷的标本。
当处理完小腹的伤口后,她遇到了一个难题。
右肩后方的那个血洞,她自己,根本够不到。
她试了几次,都只能勉强地,用消毒液擦拭到伤口的边缘,却无法进行更深层次的清理和包扎。
就在她蹙眉思索着,是否要用一种更扭曲的姿势去尝试时。
盥洗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无声地,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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