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闻言偏过头，看了看身旁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却满脸紧张的憨厚汉子忽然笑了。
“怕？”他反问了一句，随即目光投向了远处那条延伸至地平线的土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为什么要怕？怕就不会死人了吗？”
王大锤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是啊怕有什么用呢？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你怕敌人就不会砍你了吗？
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这个道理他听懂了。他挠了挠后脑勺，看着萧辰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不知为何心里那份对未知的恐惧竟也消散了不少。
“辰哥，俺……俺以后就跟你混了！”王大锤瓮声瓮气地说道。
“行啊。”萧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跟着我有肉吃。”
他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承诺。
队伍在官吏的鞭子下，走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一座巨大的、散发着铁血与肃杀之气的军营，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是一座用巨石和原木搭建的要塞，城墙高耸上面插满了大周的玄鸟旗，旗帜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響。城墙上随处可见刀砍斧凿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渍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残酷。
一股混杂着汗臭、血腥、马粪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所有新兵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边关，雁门关大营。
负责押送的官吏将他们这群新兵蛋子带到营门口跟一个守城的军官交接完毕后便如释重负地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满脸横肉、眼神却异常精明的老兵。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把环首刀，正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剔着牙。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群面黄肌瘦、神情惶恐的新兵，嘴角撇出一抹不屑的讥笑。
“又来了一批送死的。啧啧瞧这小身板，够北蛮子砍一刀的吗？”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新兵的耳朵里让他们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老兵走到众人面前用剔牙的木签挨个指了一圈，慢悠悠地说道：“都听好了！进了这雁门关，你们就不再是外面的老百姓了！你们现在是兵！是炮灰！懂吗？”
“在这里老子的话，就是规矩！我叫孙德胜，是你们这队的百夫长你们可以叫我孙头儿。”
他顿了顿，精明的眼睛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上。
“按照军中规矩新兵入营所有私人物品都要上缴，统一保管！免得你们藏了什么违禁品，或者……临阵脱逃的时候当了累赘！”
来了。
萧辰心中冷笑一声。
他前世在军队里待了那么多年，这种老兵欺负新兵的套路他见得多了。什么统一保管，说白了就是变相的搜刮和勒索。
果然听到这话，新兵们都骚动起来，脸上满是抗拒和不舍。他们包裹里装的可都是家人准备的最后一点念想和干粮啊！
“怎么？有意见？”
孙百夫长脸色一沉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新兵的腿肚子上，首接将那人踹得跪倒在地。
“妈的！一群孬种！还没上战场呢，就敢违抗军令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们全拖出去砍了！”
他这一手杀鸡儆猴，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新兵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将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放在了地上。
孙百夫长满意地哼了一声，开始挨个检查。
他动作熟练得很，首接把包裹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值钱的、能吃的，就毫不客气地塞进自己怀里只给对方留下一两件换洗的破衣服。
“不错，还有个银角子孝敬你孙头儿了！”
“呦你娘给你烙的饼啊？闻着还挺香，归我了！”
“这件衣服料子还行，扒下来！”
一时间，哭丧着脸的有敢怒不敢言的有整个场面，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抢劫。
王大锤气得脸都涨红了但他看了看孙百夫长腰间那把明晃晃的钢刀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萧辰，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将自己的包裹抱得更紧了些。
很快，孙百夫长就走到了萧辰和王大锤面前。
他先是踹了一脚王大锤，不耐烦地吼道：“傻大个！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赶紧的把东西给老子交出来！”
王大锤没办法，只能屈辱地将包裹递了过去。
孙百夫长粗暴地扯开，看到里面只有几张黑乎乎的粗粮饼和两件破衣服顿时嫌弃地“呸”了一声，随手将饼掰了一半扔进自己嘴里剩下的连同衣服都扔回给了王大锤。
“穷鬼！”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萧辰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新兵有点不对劲。别人都是一脸恐惧唯独这小子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像是在看戏。
这种眼神，让他很不爽。
“小子到你了。”孙百夫长走到萧辰面前，伸出手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拿来吧。”
萧辰没有动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孙头儿，军中规矩，新兵入营的确要检查私人物品防止携带违禁品。”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异常清晰“但据我所知《大周军律》上可没写要‘上缴’和‘统一保管’这一条。”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萧辰。
这小子……疯了吗？居然敢跟百夫长顶嘴，还他妈搬出了《大周军律》？
王大锤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在后面偷偷拽萧辰的衣角。
孙百夫长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萧辰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呦呵？”他怒极反笑，用手里的刀鞘拍了拍萧辰的胸口“看不出来啊，小子还读过几天书？知道的还不少？”
“不多。”萧辰面不改色，“刚好知道这一条而己。”
“好！好一个刚好知道！”
孙百夫长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他猛地一伸手首接抓向萧辰背后的包裹语气森然。
“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在这雁门关老子的话，就是军律！我管你里面装的是金子还是你娘的裤衩今天都得给老子交出来！”
然而，他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掌，稳稳地抓住了。
是萧辰。
萧辰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抬起了右手轻而易举地就扼住了孙百夫长的手腕。
孙百夫长脸色一变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这小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孙头儿。”萧辰缓缓抬起头首视着对方那双充满震惊和愤怒的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这包里，装的既不是金子也不是我娘的裤衩。”
“是我媳妇儿给我烙的饼。”
“所以，你这只手还想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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