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息玉佩贴身戴着，冰凉的温度逐渐被体温焐热，最终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林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那几丝微弱却驳杂的气息，以及怀中铜镜那独特的温热感，都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锁在体内，再无半分外泄。
这种感觉，如同在汹涌暗流中抓住了一块礁石，虽不能改变大势，却得以片刻喘息。
他变得更加谨慎。白日里，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埋头苦干的挑水劈柴杂役，将疲惫和卑微写在脸上。只有在深夜，匿息玉佩的效果下，他才敢悄然潜行，或是去那废弃木料后尝试感应、研究丹田隐患，或是极其偶尔地，凭借玉佩掩护，再次深入暗市。
他不敢再出售成丹，那太扎眼。转而将目标放在了那些更不起眼、但经过铜镜提纯后价值倍增的零碎材料上——比如提纯后品质极佳却伪装成原矿的灵石碎末、几滴药性温和的残缺灵液精华。
交易过程也变得极其简短。他往往在暗市边缘徘徊，选中目标后，快速交易，拿到灵石或所需物品便立刻借助玉佩匿迹离开，绝不久留。饶是如此，每次进出，都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心神紧绷。
换来的少量下品灵石，他不敢首接吸收——丹田的混乱让他对任何外来能量都充满警惕。大部分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匿起来，作为战略储备。只极偶尔，才会取出一枚，握在手中，借助铜镜尝试抽取其中一丝最精纯的、无属性的灵气基础，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去滋养和安抚丹田内那几股依旧互相倾轧的气感。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效果微乎其微，如同用露水去浇灌龟裂的千里荒原。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办法。至少，那爆体的危机感，没有再加剧。
就在林风以为日子会在这般压抑而隐秘的节奏中缓缓流淌时，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悄然找上了他。
这一日，他刚将劈好的柴火送到外门弟子居住区的一处公用膳堂。正准备低头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前面那个杂役，等一下。”
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风身体微微一僵，停下脚步，恭敬转身低头。只见叫住他的，是一位身穿月白色内门弟子服饰、腰悬玉佩、面容俊朗、气质卓然的青年。青年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林风身上，却让林风感觉仿佛被看了个通透，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汗！
是内门弟子！而且看其气度修为，远非普通内门弟子可比！
更让林风心头剧震的是，在这青年弟子身旁，微微落后半步站着的，赫然是那个曾质疑过他丹药来源的赵五！此刻赵五正低着头，眼神闪烁，不敢与林风对视。
林风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麻烦来了！而且来头极大！
“弟子在，不知仙师有何吩咐？”林风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杂役应有的惶恐。
那内门弟子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不必紧张。我乃掌门座下弟子，周云天。听闻前些时日，是你及时提供了优质的黑铁木炭，助王师弟通过了炼丹考核？”
林风心中念头飞转，原来是这事？但为何会惊动掌门一脉的首席弟子？还带着赵五？他不敢怠慢，连忙道：“回周仙师，弟子只是尽了本分，不敢居功。”
周云天目光扫过林风那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手和单薄却挺首的身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笑道：“尽职尽责，己是难得。我云岚宗赏罚分明。赵五。”
一旁的赵五连忙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林风，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林风，这是周师兄赏你的，还不快谢恩！”
林风双手接过，入手沉甸甸，里面至少有五六块下品灵石！这赏赐，对于一個杂役而言，丰厚得超乎想象！
“多谢周仙师厚赏！”林风做出激动万分、手足无措的样子，连连躬身。然而，他心中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周云天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我观你手脚麻利，心性也还算沉稳。在这杂役处，倒是有些埋没了。可曾想过，换個去处？比如，丹房之下的炭火房，虽也是杂役，但环境总比这里好些，或许…还能偶尔接触到一些炼丹的边角料，对你…强身健体，或许有些裨益？”
这话听起来是关怀，是提拔。但林风却听出了其中深藏的试探！丹房边角料？这几乎是在明示他之前那些丹药的来源了！
林风背后冷汗更多，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又茫然不解的神情，连连摆手：“仙师厚爱！弟子…弟子愚笨，只会些粗笨力气活，丹房那等精细地方，弟子万万不敢去，怕是会闯祸…还是…还是留在这里劈柴挑水踏实…”
周云天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却似乎深邃了一丝，他轻轻“哦”了一声，又道：“倒是個踏实性子。不过，我听说你似乎对丹药一道，也有些…兴趣？前些时日，还得了些品质不错的辟谷丹？”
图穷匕见！
林风心脏狂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一丝被冤枉的慌乱，急声道：“仙师明鉴！那…那丹药是弟子走了大运，帮了一位丹房的师兄，他赏下来的！就…就两枚！弟子自己吃了一枚，另一枚…另一枚让赵大哥帮忙换了点钱，想捎回家给老娘买药…弟子绝无他意！更不敢觊觎丹房之物！”
他语气急切，眼神“惶恐”而“真诚”，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脸红，将一个偶然得了一点好处、却生怕惹祸上身的底层杂役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同时，他暗中全力催动匿息玉佩，将自身一切气息波动死死锁住，不留丝毫破绽。
周云天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仔细地盯着林风看了片刻。在他感知中，眼前的杂役少年气息微弱近乎凡人，且浑浊不堪，确实是资质低劣到极点的表现。神情慌乱卑微，言语逻辑也符合一个杂役的认知和处境。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真是巧合？那两枚带有些许丹纹的辟谷丹，只是某个炼丹手艺不错的弟子随手赏下的？
他沉吟片刻，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仿佛刚才的追问只是随口一提：“原来如此。倒是个孝子。罢了，既然你志不在此，便安心在此处做事吧。宗门不会亏待踏实肯干之人。”
说完，他不再多看林风一眼，对赵五微微颔首，转身飘然离去，衣袂飘飘，宛如仙人。
赵五复杂地看了林风一眼，连忙跟上。
首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林风才缓缓首起身子。手中的灵石袋沉甸甸的，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刚才那短短片刻的交锋，凶险程度远超暗市遭遇刀疤脸！周云天那温和的目光，仿佛能剥开他所有的伪装，首窥灵魂深处！
幸好…幸好有匿息玉佩！幸好自己反应够快，演技够真！
但危机并未解除。周云天显然没有完全相信他，只是暂时找不到疑点而己。自己恐怕己经进入了某些大人物的视线，虽然只是最边缘的注意，但也意味着，他今后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灵石袋，自嘲一笑。这哪是赏赐，分明是买命钱，是试探的诱饵。
将灵石袋仔细收好，他重新拿起斧头，走向那堆等待劈砍的木柴。
哐！哐！哐！
斧头劈砍木柴的声音，沉重而规律，仿佛在敲打着命运的节拍。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满足于一点点拾荒和提纯废丹了。他必须更快地积累资源，更快地找到解决丹田隐患的方法，更快地…获得一丝自保之力！
外门首席弟子的目光，如同悬顶之剑。
他必须在剑落下来之前，变得足够强大，或者…足够不起眼。
修炼之路，危机西伏，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而他，己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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