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不能称之为画的画。
它更像一个，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灵魂切面。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情绪奔流。那压抑到极致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灰黑色天空，那在画面中央，蜷缩成一团，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纯白轮廓，以及，从那轮廓心脏位置，肆意流淌开来的，那抹刺眼猩红。
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充满了巨大张力的，诡异平衡。
沈修祺站在画前，一动不动。
他那双，看惯了世界顶级艺术品的，挑剔眼眸，此刻，却被这幅，充满了原始暴力美学的画作，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他不是在欣赏一幅画。
他是在，阅读一本，用血泪写成的，绝命书。
“天空，是牢笼。”
许久，他终于，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那个白色的轮廓，是你。”
“而那抹红色……”他的目光，落在那片，仿佛依旧温热的，血色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是你为了逃出牢笼，所付出的，代价。”
他的解读，没有一个字，提及“美学”或者“构图”。
却像一把，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一刀，就剖开了这幅画，最核心的，内脏。
苏晚的身体，轻轻地，晃了一下。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着画架，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她抬起头，用一种，近乎虚脱的眼神，看着这个，只用了三句话，就洞穿了她所有过往的男人。
她以为，他会愤怒，会质问，会用更恶毒的言语，来羞辱她。
却没想到，他给出的，会是这样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理解。
这种理解，比任何的审判，都更让她，无所遁形。
“夜莺……”沈修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幅画上，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这个代号，“它不是一种鸟。”
“它是一种，被囚禁在笼中的，歌者。”
“它们的声音，越是凄美，牢笼的主人，就越是，愉悦。”
说完，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不带任何审判与欲望地，落在了苏晚的身上。
那眼神，很复杂。
有震惊，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
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破碎感，到底，从何而来。
也终于明白，她那些，看似天衣无缝的演技背后，到底，隐藏着，多么深的，恐惧。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走上前，轻轻地，披在了她那，因为脱力而冰冷颤抖的，肩膀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那，带着淡淡雪松味的，体温。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去洗个澡。”沈修祺没有看她，只是错开身，走到了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天，就快亮了。”
一道，熹微的晨光，从窗外，透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那彻夜的，阴冷。
也照亮了，男人那，高大而又落寞的，背影。
“你需要休息。”他看着窗外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漠然，“一个好的诱饵，需要保持，最佳的状态。”
他依旧，在用最冷酷的语言，来掩饰自己那，瞬间的，失控。
苏晚低下头，看着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男士西装。
她知道，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无声战争，是她，赢了。
她用一种，近乎自曝的方式，成功地，在沈修祺这座，坚不可摧的冰山之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
当苏晚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
沈修祺，己经不在房间里了。
那幅，充满了绝望与血腥的画，也不知道，被谁，收走了。
房间里，恢复了，往日的，奢华与宁静。
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与歇斯底里的创作，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尚有余温的，牛奶。
和一张，新的便签。
这次，上面写的，不再是命令。
而是一个，清晰的，地址。
地址的下方，还有一个名字。
顾言琛。
苏晚拿起那张便签，看着上面那个，熟悉的名字，瞬间，明白了沈修祺的意图。
他在，给她布置，新的任务。
一个，需要她，主动出击的，任务。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急促地，敲响了。
紧接着，传来了李哲那，一向沉稳，此刻却带着一丝，罕见慌乱的声音。
“老板！苏小姐！请你们立刻来一趟监控室！出事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拉开门，快步向着位于别墅一楼的，安保监控室走去。
当她抵达时，沈修祺，己经面色凝重地，站在了那面，由数十块屏幕组成的，巨大监控墙前。
“怎么回事？”她开口问道。
“你自己看。”沈修祺指了指，其中一块，被放大的屏幕。
那块屏幕上显示的，是别墅区，通往外界的，唯一主干道的大门。
此刻，就在那扇，由精钢打造的，厚重铁门外，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老式驰风轿车。
车牌，是空的。
一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中式盘扣罩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站在车旁。
她没有按门铃，也没有，试图与门口的安保人员，进行任何交流。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抬着头，用一种，仿佛能穿透所有物理阻隔的眼神，遥遥地，望着别墅主楼的，方向。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慈祥的，微笑。
但那笑容，落在苏晚的眼里，却比，世界上最狰狞的，恶魔，还要，令人恐惧。
苏晚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就凝固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一种，比在审讯室里，还要快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是谁？”沈修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立刻，沉声问道。
苏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话！”沈修祺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她。
“是……是她……”苏晚的牙齿，在打颤，发出了“咯咯”的声响，“是……嬷嬷……”
嬷嬷？
这是什么称呼？
沈修祺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屏幕上，那个被称为“嬷嬷”的老妇人，缓缓地，抬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她的手里，提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由黄金打造的，制作得，无比精巧华丽的，小小的，鸟笼。
鸟笼里，空空如也。
但笼子的门，却是，打开的。
在看到那个鸟笼的瞬间，苏晚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沈修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那不受控制的，剧烈的，颤抖。
那是，一种在面对天敌时，才会出现的，最原始的，生理性恐惧。
“她来……抓我了……”苏晚靠在他的怀里，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无尽的绝望，“我的……夜莺……飞得太久了……”
“她要把它，亲手，抓回去了……”
沈修祺抱着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带着温和笑容的，老妇人。
和他手里，那个，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黄金鸟笼。
他知道，他错了。
他之前所有的推测，所有的布局，在这一刻，都被，彻底推翻。
这，根本不是一场，商业复仇。
这只看不见的黑手，要的，也不是他和顾家的，商业帝国。
他们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样东西。
就是他怀里这个，早己被吓破了胆的，女人。
或者说，是这只，名为“夜莺”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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