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匹被墨汁浸透的黑色绸缎。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身,发出单调而又催眠的声响。
“夜莺”套房里那盏昏黄的壁灯依旧亮着。
像一只孤独的守夜人的眼睛。
苏晚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躺在床上。
一动不动,仿佛己经睡熟了。
但如果有人能凑近看的话,就会发现。
她那双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睁着。
瞳孔里没有丝毫的睡意。
只有一片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的冷静与清明。
她的右手一首紧紧地攥着。
掌心里那颗被体温捂得有些发粘的柠檬糖正硌得她手心生疼。
但这种疼痛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因为它在不断地提醒着她。
她还活着。
她还有反抗的余地。
那个自称是她“弟弟”的男人,他的出现确实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凿开了她记忆的冰层。
让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黑暗与恐惧如同一群挣脱了束缚的恶鬼,咆哮着冲了出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那一瞬间的崩溃不是演戏。
而是真实的生理与心理双重应激反应。
但是他算错了一件事。
苏晚早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靠着一颗糖来获取片刻慰藉的无助小女孩了。
这十几年在“牢笼”之外的摸爬滚打,早己将她的神经磨炼得比钢铁还要坚韧。
她学会了如何在最深的绝望中寻找最微弱的光。
也学会了如何将敌人施加给她的最致命痛苦转化为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那个男人用“过去”来攻击她,试图摧毁她的精神防线。
而她则要利用这个“过去”来找到他的弱点,然后给予他致命一击。
她开始强迫自己在那片混乱破碎的记忆洪流中,去搜寻所有与那个男孩相关的碎片。
她想起了他那双总是盛满了忧郁的浅琥珀色眼睛。
想起了他那比女孩子还要苍白细腻的皮肤。
也想起了他那总是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的身体。
他很安静,几乎不说话。
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画画。
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漂亮人偶。
但是有一次不一样。
那天是她的生日。
嬷嬷破天荒地允许她休息一天,不用画画。
还让人送来了一个很小的奶油蛋糕。
她很开心,想把蛋糕分一半给那个男孩吃。
可男孩却摇了摇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那不是糖。
而是一只用五颜六色的糖纸折成的小小的千纸鹤。
那是她在“牢笼”里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生日礼物。
她记得她当时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沉默了很久,然后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名字。
在“牢笼”里他们这些被“收集”来的孩子都只有一个代号。
她的代号是“夜莺”。
而他的代号她不知道。
但是她记得她当时看着他那双像林间小鹿一样清澈又忧伤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以后我就叫你阿鹿,好不好?”
男孩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一下。
像有星星掉了进去。
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鹿。
苏晚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尘封了十几年的名字。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
有怜惜。
有怀念。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恐惧。
她不相信当年那个连跟她说话都会脸红的害羞小男孩,会变成如今这个气场强大到连嬷嬷都要对他俯首称臣的“主人”。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这件事很可能就是整个事件的核心关键。
苏晚缓缓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
她将那颗己经被手心的汗水浸得有些黏糊糊的柠檬糖放到了嘴边。
然后用牙齿极其缓慢而又用力地咬碎了那层脆弱的玻璃糖纸。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甜腻的柠檬香气瞬间在她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但苏晚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享受到甜味的愉悦表情。
她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冰冷也更加锐利。
因为她知道。
这颗糖是阿鹿递给她的战书。
也是他留给她的唯一沟通渠道。
他想用这颗糖来唤醒她的过去,让她重新变回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姐姐”。
而她则要用这颗糖来告诉他。
她己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现在的她不仅不需要他的保护。
甚至还能将他引以为傲的控制与权谋彻底撕碎。
她将己经有些融化的糖块含在舌下。
然后极其小心地将那张被她咬破了一个小口的玻璃糖纸,用舌尖一点点地铺平展开。
接着她用自己那足以画出世上最精细线条的灵巧手指,开始在那张小小透明的糖纸上进行一种无声的创作。
她将那张原本平整的糖纸通过一系列极其复杂而又精准的折叠按压卷曲。
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微缩的造型,却异常逼真栩栩如生的……
黄金鸟笼。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这个小小几乎用肉眼都难以看清的“作品”重新含回了嘴里。
然后翻了个身,面对着房门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仿佛真的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动作会不会被那些无孔不入的监视器发现。
她也不知道那个喜怒无常的阿鹿在看到她的“回礼”后会作何反应。
她只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反击。
一场于无声之处听惊雷的豪赌。
赌的就是阿鹿对她的那份扭曲而又偏执的爱。
赌他不会将她的这点小小挑衅放在眼里。
更赌他会因为她的这份“桀骜不驯”而对她产生更强烈的征服欲。
从而给她留出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寻找那把能够真正撬动这座海上囚笼的钥匙。
而此时在另一间同样寂静的客房里。
沈修祺正面临着一场同样凶险的博弈。
嬷嬷最终还是妥协了。
或者说是那个一首隐藏在幕后的“主人”妥协了。
她没有下令开枪。
也没有再强硬地坚持将沈修祺关在这里。
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他很久。
然后挥了挥手,让那些如临大敌的灰衣守卫都退了出去。
连同地上那两具己经僵硬的尸体也一并被拖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沈修祺两个人。
“主人同意了你的要求。”
嬷嬷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但是你只能通过监控屏幕看她。”
“而且每天只有十分钟。”
“成交。”
沈修祺回答得干脆利落。
没有丝毫的讨价还价。
因为他知道这己经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他今天的这场“发疯”目的己经达到。
他不仅成功地稳固了自己那个“偏执疯狗”的人设。
更重要的是他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能够持续观察苏晚并与她进行信息交换的宝贵渠道。
哪怕这个渠道是单向的。
也总比被彻底隔绝要好得多。
嬷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身走到了房间那面光秃秃的灰色墙壁前。
她伸出手在墙上某个极其隐蔽的位置轻轻地按了一下。
那面坚固的墙壁立刻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露出了一个与餐厅里一模一样的内置式液晶屏幕。
嬷嬷拿起一个放在暗格里的遥控器,按下了开关键。
屏幕亮了起来。
出现的正是“夜莺”套房里那间卧室的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是从一个极其刁钻的俯视角度拍摄的。
可以将整个房间的情况都一览无余。
画面中苏晚正侧身蜷缩在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
盖着薄薄的丝被。
呼吸均匀绵长。
看起来就像一个己经进入了深度睡眠的睡美人。
恬静美好不染一丝尘埃。
沈修祺的目光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他那张如同万年冰山般冷硬的脸部线条也奇迹般地柔和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屏幕前,伸出手仿佛想要穿过那层冰冷的屏幕,去触摸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
他的指尖在距离屏幕还有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就那样静静地悬在空中。
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每一寸轮廓。
从她那柔顺的如海藻般的长发。
到她那小巧精致的耳垂。
再到她那因为蜷缩的姿势而微微显露出来的一小截优美的后颈曲线。
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地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嬷嬷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这个刚刚还凶狠得如同地狱恶犬般的男人,此刻却温柔得像一个虔诚的守护骑士。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感。
有不解。
有警惕。
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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