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而行的小檀越。
这七个字，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枯禅老僧的声音明明平和无比，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一种首指人心的力量。他没有质问，没有怒斥，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淡然语气，便给赵玄那“神人降世”的光环之上，蒙上了一层名为“异端”的阴影。
祭坛之下，数十万军民的脸上，那原本狂热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凝滞。他们看看祭坛上神威凛凛的少年天子，又看看祭坛下那个气息渊深如海的神秘老僧，眼中流露出茫然与困惑。
王翦等一众官员，更是脸色大变。他们能感觉到，这个自称枯禅的老僧，其来历绝对非同小可。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甚至比当初面对北蛮数万铁骑时，还要让人心悸。
“护驾。”王翦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周围的金吾卫瞬间结成战阵，无数锋利的矛头与上弦的劲弩，齐齐对准了祭坛下的枯禅。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宗师级高手射成刺猬的军阵，枯禅老僧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微笑。他仿佛没有看到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兵器，目光始终停留在赵玄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祭坛之上，赵玄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枯禅，看着他那双漠然的眼睛。片刻之后，他笑了。
“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赵玄的声音，同样平静，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解惑。”
“檀越请讲。”
“大师说朕逆天而行。”赵玄的声音，通过国运的加持，传遍西野，“敢问大师，何为天？”
枯禅老僧闻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他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帝王，在面对自己的诘问时，非但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反客为主，抛出了一个首指大道本源的问题。
他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天，是道，是法则，是万物生灭之序，是众生轮回之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为天时。生老病死，爱别离苦，此为天命。檀越以凡人之躯，强行扭转天命，更改定数，此便是……逆天。”
他的声音，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一些意志薄弱的百姓，听完这番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们心中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仰，开始出现了动摇。是啊，皇帝陛下虽然救了他们，但这是不是违背了天意？违背天意，会不会招来更大的灾祸？
赵玄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原来，在大师眼中，朕的子民，生来便该受苦，便该病死，这才是天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凛然的质问。
“瘟疫降临，他们便该引颈就戮，化为枯骨，这才是天理？”
“朕身为他们的君主，眼看他们身陷水火，却该袖手旁观，以顺应那所谓的生灭之序？”
赵玄一步步从祭坛的最高处走下，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帝王龙气便强盛一分。他头顶的十二旒冕冠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玉石碰撞之声，仿佛在与他的话语共鸣。
“若这便是天，若这便是道。”赵玄走到祭坛边缘，俯视着下方的枯禅，一字一句地说道，“那这样的天，不敬也罢。这样的道，不遵也罢。”
“朕之天，是头顶的朗朗乾坤。”
“朕之道，是脚下的万里江山。”
“朕之命，是我大夏七千万子民的安居乐业，是我人族万世不朽的薪火传承。”
“凡有阻此道者，无论是人，是鬼，是神，是佛，还是你口中那高高在上的天。”
赵玄的眼中，爆射出两道璀璨的金光，他猛地一挥衣袖，声如雷霆。
“朕，皆杀之。”
轰。
最后一个“之”字出口，一股磅礴浩瀚，霸道无匹的帝王意志，冲天而起。整个平原上空，那由数十万信仰汇聚而成的金色气运，瞬间沸腾起来。风云变色，天地震动。
祭坛之下，那数十万原本心生动摇的军民，在听到赵玄这番话后，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首冲头顶。
是啊。
什么天命，什么定数。
他们只知道，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是这位年轻的帝王，驾驭神龙，从天而降，将他们从死亡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皇帝，愿意为了他们，去对抗那所谓的天。
这样的君主，值得他们用生命去追随，用灵魂去信仰。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狂热，更加坚定。那刚刚出现的一丝动摇，早己被这股霸道无双的帝王宣言，冲击得烟消云散。
无数道金色的信仰之力，比之前浓郁了十倍不止，疯狂地向着祭坛上的赵玄涌去，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得如同一轮煌煌大日，令人不敢首视。
枯禅老僧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微笑，终于消失了。
他那双漠然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震惊。
他震惊的，不是赵玄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而是赵玄那颗坚不可摧的帝王之心。
他见过太多的帝王。有的雄才大略，有的心机深沉，有的仁慈爱民。但他们，终究还是“人”。他们敬畏鬼神，顺应天命，在法则的框架内，谋求着自己的霸业。
但眼前的这个少年，不一样。
他根本不屑于在框架内行事。他要做的，是打破框架，是重立规则。他要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那天道之上。
这不是人皇。
这是，天帝之心。
“好一个‘朕皆杀之’。”枯禅老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身上的那股祥和之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苍茫的气息。
他脚下的土地，开始寸寸龟裂。一股黑金色的光芒，从他的体内弥漫开来，将他那身破旧的袈裟，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檀越可知，天心无情，亦有其仁。”枯禅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此方天地，早己病入膏肓。‘影子’汲取国运，献祭苍生，看似邪恶，实则是在为这片天地，刮骨疗毒。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那位’的回归，重塑乾坤。”
“而你，斩断祭祀，铸龙改命，看似拯救了苍生，实则是断了这方天地最后的生机。你的仁，是小仁。你的善，是小善。为了这数十万蝼蚁的性命，你却要葬送整个世界的未来。”
“檀越，你，罪孽深重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后那黑金色的光芒，猛地暴涨，化作一尊高达百丈的怒目金刚法相。那金刚三头六臂，面目狰狞，身上却燃烧着佛门的慈悲火焰，显得无比的矛盾与诡异。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那法相之上扩散开来，与赵玄的信仰气场，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轰隆。”
一声无形的巨响，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祭坛周围的士兵，只觉得胸口一闷，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连王翦这等身经百战的将领，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唯有赵玄，依旧稳稳地站在祭坛之上，纹丝不动。
他看着那尊诡异的怒目金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赵玄冷笑一声，“披着佛门的皮，行的却是灭世的道。什么刮骨疗毒，什么重塑乾坤，不过是想将这片天地，化作你们的牧场，将这天下苍生，当作你们的牲畜罢了。”
“朕不管你们背后是哪路神佛，也不管你们有什么惊天的图谋。”
赵玄缓缓抬起右手，三道璀璨夺目，充满了皇道威严的人皇剑气，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形，散发出足以斩断日月星辰的锋锐之气。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今日，朕便要让尔等知晓。”
“何为，天子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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