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追查吊灯事故线索的消息，像一滴冷水滴入滚油，在看似平静的顶层公寓里激起了剧烈的、无声的爆裂。
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诡异。
傅深变得更加沉默，冰封的脸上几乎能刮下一层霜来，他与苏晚的工作交流精简到极致，除了必要的汇报，不再有多余一个字。但苏晚能感觉到，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那冰冷的审视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被侵犯领地般的躁动。他甚至在一次苏晚与温镜于走廊相遇，简单交谈了几句后，“恰好”出现，以一份“急需”签字的文件，近乎强硬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温镜则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他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加难以揣测。他不再主动提及任何关于调查或其他人的话题，只是更频繁地出现在苏晚周围，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安静地观察着，像一条潜伏在温暖水域下的毒蛇，耐心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他对苏晚的态度，也多了一层若有似无的、仿佛共享了某种秘密的亲昵，这让苏晚如芒在背。
周予安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看向苏晚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送来的安神茶里甚至多加了几味宁神的药材。他试图用他笨拙的方式安抚这种紧绷的气氛，却往往让局面变得更加微妙。
而厉战，则彻底化身为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背上的伤尚未痊愈，却比以往更加神出鬼没，眼神里的桀骜不驯被一种冰冷的、带着血丝的戾气所取代。他不再刻意隐藏他的调查行动，甚至有意无意地，在傅深或温镜在场时，向苏晚汇报一些模糊的、却足以引人猜疑的进展。
“酒店监控的某个备份硬盘‘意外’损坏了……”
“那个失踪临时工的老家，有人提前去‘拜访’过……”
“资金来源的IP地址，经过了几层海外跳板，最终指向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没有开刃的刀，钝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苏晚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压力之下的裂痕。但她同样清楚，玩火者易自焚。这紧绷的弦若再不稍作松弛，只怕下一刻崩断的，就是整个局面。
机会很快来了。曼达资本一个重要的海外合作伙伴代表团来访，一场规格极高的欢迎酒会不可避免。作为东道主，苏晚必须出席。
酒会设在曼达旗下最豪华的酒店顶楼旋转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与之前慈善晚宴的浮华如出一辙。苏晚身着香槟色露肩长裙，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周旋于各方宾客之间，仿佛完全未被近期的风波所影响。
傅深依旧作为她的首席助理陪同在侧，只是他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能将靠近的人冻僵。温镜则游刃有余地与几位外宾探讨着国际经济形势，言辞风趣，见解独到，吸引了不少目光。厉战没有进入主厅，但苏晚知道，他的人一定像一张无形的网，布控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周予安则以随行医疗顾问的身份待在休息区，眼神始终紧张地追随着苏晚。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苏晚借故离开喧闹的主厅，走向连接着室外观景天台的走廊，想透一口气。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微烫的脸颊。天台空旷，脚下是璀璨的城市脉络，遥远而虚幻。
她刚站稳，一个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是傅深。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白色的挺括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本身那股冷冽的雪松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带有攻击性的气息。
“苏小姐。”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晚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脚下的城市：“傅总也出来透气？”
傅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前一步，站到了她身侧，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他的目光没有看城市，而是侧过头，蚂蚁成大象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牢牢地锁住苏晚的侧脸。
“为什么？”他忽然问，声音压抑着某种即将破冰而出的情绪。
苏晚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厉战？”傅深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像冰锥首刺过来，“为什么让他去查？为什么信任他超过信任我？”
他终于问出了口。那冰封的面具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底下翻涌的是被质疑的愤怒，是不被认可的委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某种特殊关注被分走的……不甘。
苏晚缓缓转过身，迎上他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冰眸。天台的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也格外冷静。
“傅总，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有工作关系。”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我如何分配任务，信任谁，不信任谁，需要向你解释吗？”
傅深被她的话噎住，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酒精和压抑许久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他猛地伸手，抓住了苏晚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工作关系？”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冰封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那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为什么先叫他？！为什么让他用那种方式……护着你？！”
他指的是晚宴吊灯坠落的那一刻。他耿耿于怀的，不仅仅是调查权，更是那一刻，苏晚潜意识里呼唤的名字，和厉战那不顾一切的拥抱！
苏晚看着他失控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激烈情绪，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满足感。看啊，这座冰山，终于裂开了。
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抓着，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甚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所以，傅总在乎的，不是调查本身，而是……这个？”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紧握着她手腕的手。
傅深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疯狂迅速被震惊和狼狈所取代。他看着她手腕上被自己捏出的红痕，又看看她那张冷静得过分的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酒精带来的勇气迅速消退，只剩下无尽的难堪和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恐慌。
苏晚轻轻揉了揉手腕，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傅深，记住你的位置。也记住我的位置。我们之间，最好只存在一种关系——纯粹的利益共同体。至于其他的……”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般的冷意：“等你真正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再来跟我谈‘信任’也不迟。”
她说完，不再看他脸上那混合着震惊、痛苦和迷茫的复杂神情，转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摆，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从容地走回了灯火通明的宴会厅。
傅深独自站在空旷的天台上，夜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发丝和敞开的领口，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看着苏晚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抓住她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肌肤的细腻触感和温度。
冰层彻底崩裂，露出的不是温暖的泉水，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漩涡。
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缓缓闭上眼，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近乎痛苦的喘息。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天台入口的阴影里，温镜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己经听了多久。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他看着傅深颓然的背影，又看了看苏晚离开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幽深、难以捉摸的弧度。
棋盘之上，落子无悔。
只是这一次，执棋的少女，似乎己经开始，反过来利用棋子的“真心”，来布局了。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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