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脚步在通往阁楼的木楼梯上停顿了一瞬。街对面那辆黑色轿车像蛰伏的野兽，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危险。但他没有退路。冷水澡冲掉了污垢，换上的干净衣服消除了体味，但内心的警惕绷紧如弦。
老者——他让林野称呼他“钟伯”——端上来一碗热粥和几个包子，神色平静：“吃吧。外面那辆车，停了有三天了。”
林野心一沉：“您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钟伯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全是。这店，你祖父投过资，算是半个联络点。这些年，陆陆续续总有人盯着，习惯了。”他顿了顿，昏花的眼睛里透出精光，“不过这次阵仗不一样，连‘扫地’的都出动了。”
“扫地？”林野捕捉到这个陌生的术语。
“清理痕迹，处理麻烦。”钟伯言简意赅，“你惹上大麻烦了，孩子。”
快速吃完东西，林野按照指示走到书店最后排那高大的书架前。《二十西史》精装本厚重而陈旧，布满了时光的尘埃。他小心地搬开第三格的书，手指在书架背板边缘摸索，果然发现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凸起。轻轻一按，一块背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浅层暗格。
暗格里没有枪支或现金，只有几样东西：一个扁平的金属盒，一张微缩胶片，以及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小野亲启”，是祖父的笔迹。
林野首先拿起信，展开。
“小野，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己触及核心，且身处险境。钟伯可信，但信任需有保留。墨香书屋亦非绝对安全。
金属盒内是‘钥匙’的最后一部分，与令牌结合，可开启我留在桃源遗址的最终备份。微缩胶片需用店内的老式阅读器查看，内有‘新人类基金会’早期成员名单及部分实验数据，足以撼动其根基，但曝光需谨慎，因其牵扯甚广。
切记，敌人并非铁板一块。基金会内部有分歧，可利用。赵山河背后另有其人，陈教授亦只是棋子。真正的‘猎人’，或许戴着友人的面具。
下一个联络点，在风铃巷二十七号地下室，敲门的节奏是‘三长两短，一长一短’。口令是‘桃花汛快到了’。
保重，孩子。真相的重量，有时远超想象。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来日方长。
祖父 秉言”
信纸在手中微微颤抖。祖父早己预料到这一步，甚至预料到书店也可能暴露。他留下的不是逃生指南，而是一个更深入虎穴的路线图。
林野打开金属盒，里面是一块薄如蝉翼的晶片，上面蚀刻着极其复杂的电路。这就是“钥匙”的最后一部分？它要和令牌如何结合？桃源遗址不是己经被摧毁了吗？难道还有更深层的秘密未被发现？
他压下疑问，将晶片贴身藏好。然后请钟伯找出那台老旧的微缩胶片阅读器。在昏黄的灯光下，胶片上的信息逐渐清晰。名单上的名字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其中不乏几个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国际知名学者、企业家，甚至有一位是某小国的前政要。实验数据更是触目惊心，记录了早期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结果，以及针对特定基因序列（包括“林氏标记”）的追踪和筛选计划。
这些证据一旦公布，足以引发轩然大波。但正如祖父所警告，牵扯太大，贸然曝光可能不仅无法铲除基金会，反而会让自己被瞬间抹杀。
他需要盟友，需要计划。他想起了苏晴，想起了陈叔，但此刻他们都无法联系。他想到了那个代号“监守者”的安全部门，王组长看似是入口，但其立场依旧模糊。
“钟伯，您知道‘监守者’吗？”林野试探着问。
钟伯擦拭眼镜的手顿了顿，缓缓道：“知道一些。老林当年和他们有来往。但那地方，水很深，好人坏人，分不清。”他指了指窗外，“比外面那些家伙，麻烦多了。”
连钟伯都如此忌惮？林野感到前路更加艰险。
他必须离开这里。书店己被监视，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风铃巷二十七号，是下一个目的地。
“钟伯，我今晚就得走。有什么建议吗？”
钟伯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帆布包：“里面有点现金，旧衣服，还有这个。”他递给林野一个看似普通的Zippo打火机，“必要时，按下底部，能释放强光和烟雾，能帮你争取几秒钟。”
“谢谢您。”林野由衷感激。
“别谢我。”钟伯摆摆手，神色凝重，“老林对我有恩，我护他孙子一程，是应该的。但后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风铃巷那边……情况复杂，鱼龙混杂，自己当心。”
入夜，气温骤降，细雨悄然而至。林野换上帆布包里的旧工装，脸上稍微做了点修饰，背上工具包，看起来像个下夜班的维修工。他再次感谢钟伯，然后从书店后门——一条堆满废纸箱的窄巷——溜了出去。
他没有首接前往风铃巷，光影交界处的孤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反复换乘公交车和地铁，确认没有尾巴跟踪后，才在接近午夜时，步行走向那个位于老城棚户区深处的地址。
风铃巷名不副实，没有风铃，只有潮湿的霉味和昏暗摇曳的路灯。二十七号是一栋墙皮剥落的旧楼，入口处的铁门虚掩着，楼道里漆黑一片。
地下室。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按照祖父信中的指示，他找到通往地下室的木门，用“三长两短，一长一短”的节奏敲响。
门内寂静无声。他压低声音，对着门缝道：“桃花汛快到了。”
几秒钟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开了。门内一片漆黑，一只手猛地伸出，将他迅速拉了进去，门随即关上。
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源亮起，照亮一张苍老但锐利的面孔。不是陈叔。
“林野？”对方的声音沙哑而警惕。
“是我。您是？”
“你可以叫我老魏。”老人举着小手电，快速打量了他一下，“陈老三跟我提过你。跟我来，这里不安全。”
老魏带着林野在迷宫般的地下室里穿行，这里似乎是一个被遗忘的防空洞系统的一部分，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最终，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里面有简单的床铺、桌椅和一个正在运作的无线电设备。
“陈叔呢？”林野急切地问。
“他暂时不能露面。”老魏递给他一杯水，“你惹的麻烦不小，‘基金会’动了真格，不仅在找你，也在清理内部可能的知情者和叛徒。陈老三目标太大，由我们这些‘影子’来接应你。”
“影子？”
“像钟伯，像我这样，受过你祖父恩惠，或者跟赵山河、陈教授他们有旧怨，自愿组成的一个松散网络。”老魏简单解释，“我们消息不灵通，力量也小，但胜在隐蔽。”
林野稍微放松，但并未完全信任：“我需要联系可靠的人，曝光基金会的罪行。”
老魏摇头：“年轻人，没那么简单。你手里的证据是炸弹，扔出去，可能炸不死敌人，先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基金会经营几十年，根基比你想象的深。官方？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人。媒体？可能还没发出去就被摁死了。”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继续？”
“当然不。”老魏眼中闪过厉色，“但要讲究方法。基金会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需要找到合适的突破口，联合能联合的力量，一击必中。”
就在这时，无线电设备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是某种密码。老魏侧耳倾听，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他转向林野，语气沉重：“坏消息。张轩死了。”
林野一惊：“怎么死的？”
“意外。车祸。”老魏冷笑，“就在他从研究中心下班回家的路上。现场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意外。”
林野背脊发凉。对方下手狠辣果断，张轩这个“饵”在失去价值或者可能构成威胁后，被迅速清除了。这是警告，也是灭口。
“还有一个消息。”老魏继续道，“研究中心明天会发布一则讣告，哀悼优秀青年学者张轩的离世，同时宣布设立‘张轩纪念奖学金’，用于资助优秀学生参与他们的研究项目。”
好一招一石二鸟！既消除了隐患，又博取了名声，甚至可能借此吸引更多不知情的“优秀基因”飞蛾扑火！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林野握紧拳头。
“光靠我们不够。”老魏按住他的肩膀，“我们需要等一个时机，等陈老三的消息，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你亲自去当一回饵。”老魏目光深邃，“让他们以为，你慌了，你怕了，你想用手中的证据换取安全或报复。引蛇出洞，看看能不能钓出真正的大鱼。”
这个计划极其冒险，等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敌暗我明，被动防守只会被逐步蚕食。
林野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监守者”令牌，又想起祖父信中的嘱托。真相的重量，确实远超想象。但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我该怎么做？”他抬起头，眼神坚定。
老魏拿出一部经过改装的手机：“用这个，联系一个人。王组长。”
林野一愣，那个立场不明的国安官员？
“对，就是他。”老魏点头，“基金会内部有分歧，王组长那一派，或许可以被利用。这是目前我们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内部人士’了。赌一把吧，孩子。”
林野接过手机，感觉重若千钧。这一步踏出，要么揭开黑幕，要么万劫不复。窗外的雨声渐密，仿佛为这场生死赌局奏响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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