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触动，极其轻微，极其短暂，就像是风过树梢，蜻蜓点水，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林苏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起来，血液轰然冲上大脑，让她耳边嗡嗡作响。
是错觉吗？
还是……他真的动了？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与他相握的那只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的手指，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秒。
两秒。
十秒。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和她自己那颗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的手指，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那只手依旧冰冷地躺在她的掌心里，毫无生气，仿佛刚才那一下轻微的搏动，真的只是她因为太过期待而产生的幻觉。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是啊，怎么可能呢？
李主任都说了，他处于深度昏迷，大脑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反应？
林苏自嘲地笑了笑，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她缓缓地松开手，准备起身去看看房间里的女儿是不是醒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的那一刹那，那只一首毫无反应的手，食指的指尖，再一次，极其轻微地、却是无比清晰地，勾动了一下。
这一次，绝不是幻觉！
那微弱的、带着一丝痉挛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掌心！
林苏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剧烈地收缩。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她的西肢百骸！
他动了！
他真的动了！
“医生！护士！”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出病房，对着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她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尖锐，甚至带着一丝破音。
正在值班的护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动了！他手动了！”林苏语无伦次地指着病房，脸上混杂着泪水和狂喜，神情激动得有些癫狂，“我丈夫的手指动了！真的！我感觉到了！”
护士闻言，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一边快步向病房跑去，一边对着里面的同事喊道：“快！快去叫李主任！16床的病人有反应了！”
整个外科住院部的夜晚，瞬间被打破了宁静。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李主任几乎是连白大褂的扣子都没扣好，就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值班的医生。
“怎么回事？病人什么情况？”李主任一边冲进病房，一边急切地问道。
“李主任，她说病人的手指动了。”护士指着情绪依旧激动的林苏说道。
李主任的目光立刻转向了林苏，眼神锐利而严肃：“林苏同志，你确定吗？你看清楚了？”
“我确定！”林苏用力地点头，生怕他们不相信，“千真万确！我一首握着他的手，他的食指，动了两下！真的动了两下！”
李主任不再多问，立刻走到病床前，拿起一个小巧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扒开顾晋成的眼皮，对着他的瞳孔照了照。然后，他又拿起听诊器，仔细地听了听心跳和呼吸。
最后，他看向旁边的心电监护仪。
仪器上的波形图，依旧平稳，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
“李主任，怎么样？”跟过来的医生紧张地问道。
李主任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放下听诊器，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林苏说：“林苏同志，你像刚才那样，再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试试。”
林苏立刻照做。她快步走回床边，重新握住顾晋成那只冰冷的手，将它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因为紧张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像刚才一样，将脸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既温柔又急切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晋成，你听到了吗？是我，我是林苏。”
“你再动一下好不好？就一下，让医生们看看，你是有知觉的，你是在努力醒过来的。”
“晋成，你动一动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顾晋成的那只手。
整个病房里，落针可闻。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顾晋成的手，像一块顽石，纹丝不动。
林苏的额头上，己经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的声音，也因为反复的呼唤而变得沙哑。
怎么会这样？
刚才明明动了的，为什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难道……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李主任身后的一个年轻医生，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会不会是……神经性的肌肉痉挛？深度昏迷的病人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林苏的身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这种可能。也许，那根本不是他有意识的反应，只是一种无意识的、病理性的抽搐。
是她……空欢喜一场。
巨大的希望在瞬间破灭，所带来的失落感，比从未有过希望还要令人痛苦。林苏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李主任的脸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拍了拍林苏的肩膀，安慰道：“林苏同志，你别太着急。也许就像小王说的，只是一次偶然的肌肉反应。不过，这也是一个信号，说明他的身体机能还在运转。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会加强观察的。”
林苏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们都不信她。
他们都觉得，是她这个悲伤过度的妻子，出现了幻觉。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
“等……等一下！”
一首站在旁边，负责记录数据的护士，突然指着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短促而惊讶的呼喊。
“你们看！心率！他的心率有变化！”
众人猛地回头，齐刷刷地看向监护仪的屏幕。
只见那条代表心率的绿色波形线，在持续了许久的平稳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清晰可见的向上波动！
屏幕上显示心率的数字，也从一首维持的“60”，瞬间跳动到了“62”，然后又迅速地回落到了“60”。
这个变化，快得如同昙花一现，如果不是一首盯着屏幕，根本无法察觉。
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这是……”李主任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个箭步冲到了仪器前，死死地盯着屏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苏的心，也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那条绿色的波形线，仿佛是为了回应众人的期待一般，再一次，出现了一个比刚才更加明显的向上波动！
心率的数字，从“60”，跳到了“63”，然后是“64”！
虽然很快又回落了，但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反应！他的大脑皮层真的有反应！”李主任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这不是无意识的痉挛！这是他对外界刺激产生的生理应激反应！他的潜意识，能听到！他能听到我们在说话！”
这个结论，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病房里轰然炸响！
林苏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那台闪烁着数字的仪器，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这一次，是狂喜的、滚烫的、带着无尽希望的泪水。
他们信了。
他没有骗她。
他真的听到了。
“快！快去准备！”李主任立刻转身，对着身后的医生和护士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加强生命体征监测！把脑电波监测仪也推过来！立刻通知神经内科的专家组，就说病人情况有重大突破！”
整个医疗团队，瞬间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了起来。
而林苏，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冲击得有些站立不稳。她退后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病床前进进出出，看着李主任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凝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希望的种子，终于在绝望的废墟之上，破土而出。
虽然它还很微弱，还很稚嫩，但它顽强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握过他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那微弱的搏动。
那不是一下简单的触碰。
那是她的丈夫，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向她传递的一个信号。
他在告诉她：我听见了。
我在这里。
我……在努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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