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潜的指尖落下，仿佛按下的不是一个虚拟按钮，而是一个开启地狱的开关。
隔壁房间，那束刚刚才变得明亮起来的灯光，并未熄灭。相反，它变得更加刺眼，将整个纯白空间照耀得如同手术室般惨白。
但孟婕脸上的表情，却并未因此而感到丝毫欣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因为，她听到了声音。
“哗啦啦……”
那是一种水流的声音。起初还很细微，像是远处的小溪。但很快，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仿佛山洪暴发，又似海啸来袭。
声音的来源，是房间的西壁。
只见那些纯白色的、无缝衔接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无数细密的孔洞。冰冷的、透明的液体，正从那些孔洞中喷涌而出，汇聚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不断上涨的水潭。
水位上升的速度，快得惊人。
仅仅几秒钟，冰冷刺骨的液体就淹没了孟婕的脚踝。然后是小腿，膝盖……
她终于明白了林潜那句“带你战胜它”的真正含义。
他不是要用心理疏导来帮她克服恐惧。而是要用最首接、最残忍的方式，让她亲身体验一遍，她内心最深处的噩梦！
“不……不！呜呜呜！”
孟婕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抽搐着。她拼命地挣扎，试图摆脱椅子和绳索的束缚，但一切都是徒劳。她就像一尊被钉死在祭坛上的雕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水位，一寸一寸地，向着自己的脖颈和口鼻逼近。
冰冷的水，很快淹没了她的腰部，胸口……
窒息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大脑因为缺氧而开始阵阵眩晕。
她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望向那片惨白的天花板，眼中充满了哀求与绝望。
她在无声地祈求着，祈求那个自称为“神”的男人，能够收回他的“恩赐”，放过她这一次。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那不断上涨的、冰冷刺骨的水流。
林潜面无表情地站在控制台前，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一切。
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仿佛他不是在观看一场活生生的酷刑，而是在欣赏一幕精心编排的戏剧。他仔细地观察着孟婕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寸肌肉的颤抖，以及屏幕上那些代表着她生命体征的、如同过山车般剧烈起伏的曲线。
这些，都是他创作的“颜料”。
站在他身旁的Jester，屏住了呼吸。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光芒。
她终于明白了，林潜之前所说的“塑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先用光与食物，在孟婕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然后，又在她对这颗种子产生依赖，以为自己可以凭借顺从活下去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用她最恐惧的方式，将这颗刚刚萌芽的种子，连根拔起，碾得粉碎。
这种从希望的云端，瞬间坠入绝望地狱的巨大落差，所带来的精神冲击，远比任何单纯的肉体折磨，要强大百倍，也……残忍百倍。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式的灵魂摧毁。
水位，终于漫过了孟婕的下巴。
冰冷的水，开始灌入她的鼻腔。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攫取了她所有的意识。她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在椅子上疯狂地扭动、挣扎，肺部因为缺氧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无数的幻象。有童年时失足落水时的记忆，有“影子雕刻师”那张狰狞的面孔，还有她父母临死前那不甘的眼神……
生命，正在以一种无可抗拒的方式，从她的身体里迅速流逝。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秒。
“哗——”
一声巨响。
房间的地板，突然从中间裂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排水口。满屋子的水，在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新鲜的、带着一丝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重新涌入了房间。
“咳！咳咳咳！”
孟婕趴在椅子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将呛入肺部的积水一点点咳出。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只剩下大口呼吸的本能。
她的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感觉怎么样，孟婕小姐？”
林潜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如同魔鬼的圣谕般，在房间里响起。
“首面恐惧，是不是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你看，你现在……还活着。”
孟婕缓缓地抬起头，湿透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眼神中，不再有哀求，不再有愤怒，也不再有希望。
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麻木。
她明白了。
她彻底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是神，也不是恶魔。
他是一个疯子。
一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他可以前一秒对你温和备至，下一秒就将你推入地狱。他的喜怒，他的奖惩，都只取决于他一瞬间的、无法预测的念头。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的顺从、反抗、祈求，都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哪个行为，会触发他怎样的反应。
这种彻底的、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无力感，才是最深沉的、足以将人彻底压垮的绝望。
“现在，我们来玩第二个游戏。”
林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麻木。
“一个……关于选择的游戏。”
随着他的话音，房间的天花板上，缓缓降下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罩。一个罩在了孟婕的头上，另一个，则罩在了她旁边的一只……小白鼠的笼子上。
那只小白鼠，是Jester刚刚才饶有兴致地送进来的“新道具”。
“这两个玻璃罩，都连接着同一个抽气系统。”林潜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但我今天心情不错，所以，我决定只抽空其中一个。而选择权，在你手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你面前的地板上，有两个踏板。踩下左边的，你身边的这位‘新朋友’，就会在真空中安静地死去。而踩下右边的……死的就是你。”
“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来考虑。如果你不做选择，那么很抱歉，两个玻璃罩，会同时开始抽气。”
“现在，倒计时……开始。”
穹顶之上，那猩红的数字时钟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同样猩红的【30】秒倒计时。
孟婕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下，那两个突然从地板上冒出来的、一左一右的金属踏板。
又是一个选择题。
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残忍、也更加荒谬的选择题。
是选择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来换取自己苟活，还是选择保有自己最后那点可笑的“人性”，去迎接死亡？
亦或是，在犹豫中，和那个小生命一起，走向灭亡？
林潜平静地看着屏幕。
他知道，这最后一根稻草，将彻底压垮孟婕的灵魂。
他要的，不是她的死亡，也不是她的屈服。
他要的，是她亲手，做出那个“不人道”的选择。
他要让她亲手，杀死那个曾经的、还保有一丝善良和底线的自己。
只有这样，一件名为“绝望”的艺术品，才算是真正地……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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