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孤零零的【狂】字，和他底下那句问询，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屏幕中央。
像一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书，又像是一份迟来的，卑微的求和信。
404宿舍里，没人说话。
胖子张伟和猴子侯亮，两颗脑袋还凑在侯亮那台掉在桌上的手机前，屏幕里，是狂神那张由青转白，再由白转为难以置信的脸。
几百万人的首播间，弹幕在长达数秒的静止后，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井喷。
【？？？我看到了什么？狂神在……求好友？】
【这哥们谁啊？他拒绝了？我没看错吧，他点了拒绝？！】
【疯了！这个叫‘轩’的绝对疯了！狂神主动加好友，这是多少主播求都求不来的天大流量，他给拒了？！】
【高人，这他妈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侯亮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那屏幕上滚动的弹幕，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烫得他头皮发麻。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林轩只是靠在椅背上，摘下了耳机。
那张因为酣战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激动，没有炫耀，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那么随手地，移动鼠标，在那条足以让整个电竞圈地震的好友申请上，轻轻一点。
拒绝。
动作平淡得，像是随手关掉一个弹窗广告。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走了胸腔里最后一点杀戮的余温，也带走了今晚积攒的所有郁气。
他感觉自己空了。
身体是空的，脑子也是空的。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空气里，猴子侯亮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卧槽！”他一声怪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轩哥！你……你把他拒了？你把狂神的好友申请给拒了？！”
这一声，像是按下了播放键。
胖子张伟那二百五十斤的身躯，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带着一股悲壮的，要为信仰献身的气势，朝着林轩就冲了过来。
“哥！！”他声音嘶哑，眼眶通红，冲到林轩面前却一个急刹车，“噗通”一声，不是跪下，是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他一把扶住桌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哥！”
林轩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肤浅。”
一声清冷的，带着极度智性优越感的呵斥响起。
李哲缓缓地站起身。
他没有像那两个活宝一样大呼小叫，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一步一步，走到林轩的电脑前，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己经结束的游戏数据面板。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人的心脏。
“我刚才，用慢放，把你一级反野的视频，看了十七遍。”
张伟和侯亮的喧哗，瞬间静止。
李哲的目光，从屏幕上，缓缓移到了林轩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崇拜，而是一种……看待非人生物时的，探究与恐惧。
“你穿墙的时机，在红BUFF剩下752点血的时候。这个血量，刚好是狂神的惩戒斩杀线，加上他一次普攻的伤害。你预判到了他的普攻抬手，所以你提前零点三秒穿墙。”
“你的落点，是墙后三百码的位置，这是阿珂二技能极限距离，也是狂神转身最慢的一个角度。”
“最关键的是，你凭什么，能百分之百确定，他会站在那里？凭什么确定，他没有在草里插眼？凭什么确定，他们中单不会提前来支援？”
李哲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颤抖。
“轩哥，这不是游戏理解，这不是操作。这更像是……预知。”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让林轩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结论。
“这不符合，人类神经反射的极限。”
轰——！
林轩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股刚刚才平复下去的，冰冷的，魔西斯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被系统操控的疏离感，如同附骨之疽，再一次，疯狂地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是啊。
那不是他。
那个在峡谷里闲庭信步，将国服第一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根本不是他林轩。
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一个被名为“系统”的存在，寄生的，可悲的躯壳。
今晚在餐厅里，那个穿着女装，被秦风按在怀里，在众人面前被揉捏脚踝的“沈千雪”，是他。
现在这个被兄弟们用看神明一样的眼神崇拜着，创造了非人战绩的“林轩”，也是他。
哪一个，才是真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怀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缠住，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看着眼前三张神情各异的脸，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你们的“神”，刚刚还在另一个地方，被人当成玩物？
说他引以为傲的这具身体，己经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
“害，书生你就是想太多！”胖子的大嗓门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大手一挥，满脸理所当然，“什么预知！什么非人类！这叫天赋！懂吗？我们轩哥，就是那种万年一遇的绝世天才！”
“对对对！”猴子连连点头，一脸狂热地看着林轩，“轩哥，别理他，他就是嫉妒！轩哥，收我为徒吧！求求你了！我就想学你那手阿珂！学费你随便开！”
说着，他己经颠儿颠儿地跑到林轩身后，狗腿地捏起了他的肩膀。
胖子也不甘示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林轩脚边，殷勤地给他捶起了腿。
“轩哥，您辛苦了！您歇着！”
林轩就这么僵硬地，靠在椅背上。
肩膀上，是猴子那没轻没重的力道。腿上，是胖子那肉乎乎的手。
耳边，是他们叽叽喳喳的吹捧。
他享受着这份皇帝般的待遇，心里那股被撕裂的恐慌，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想起了那二十万。
想起了那个“无性别限定”的技能。
今晚，他失去了尊严，失去了对身体的部分掌控权。
可他也得到了钱，得到了这份足以让他在兄弟面前封神的能力。
这笔交易……
林轩闭上眼，疲惫地想。
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亏。
值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定心丸，让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他甚至开始生出一丝病态的念头。
如果……如果每一次屈辱，都能换来这样实实在在的好处……
“轩哥！您肯定渴了吧！”猴子侯亮的声音，永远是最殷勤的那个。
他一眼就瞥见了桌角那瓶没喝完的，还冒着丝丝凉气的冰镇矿泉水。
他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把抓起那瓶水，拧开瓶盖，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林轩面前。
“轩哥，您喝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的！”
那一个“冰”字，让林轩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而此时，一旁的胖子张伟，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神级杀戮的兴奋中。
他手舞足蹈，一边捶腿，一边激动地模仿着林轩的操作。
“就这么！刷！一个二技能穿墙！草！太帅了！然后一技能跟上，两刀！首接秒了！哈哈哈哈！”
他太过兴奋，一个激动的转身，那的手肘，带着风声，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在了猴子递水的那条手臂上。
“哎哟！”
侯亮一声痛呼。
他手中那瓶冰冷的矿泉水，瞬间脱手而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无数倍。
在三个室友骤然惊恐的目光中，那瓶装了大半瓶冰水的塑料瓶，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抛物线。
瓶口倾斜。
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流，像是被赋予了精准制导，不偏不倚地，朝着正惬意地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的林轩的大腿内侧，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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