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那句稚嫩的童言。
像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
瞬间照亮了整个棋局。
李太医那张义正言辞的脸。
在这一刻。
彻底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的软体动物。
“扑通”一声。
瘫跪在了地上。
“殿……殿下……您……您可不能胡说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嘶哑。
“臣……臣一心为雪团儿诊治，怎么会……”
“我没胡说！”
七皇子从皇后娘娘的怀里探出小脑袋。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笃定。
“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
“你给他剪指甲的时候，偷偷地从袖子里拿了一个小纸包！”
“然后把里面的粉末，全都塞到了它的肉垫里！”
童言无忌。
却也最是真实。
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
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
更何况。
他还是这场惊驾事件里。
唯一的、近距离的目击者。
皇后娘娘抱着自己的儿子。
她的目光缓缓地从儿子那张认真的小脸上移开。
然后。
她那双淬了寒冰的凤眸。
慢慢地。
落在了那个己经抖如筛糠的李太医身上。
那一瞬间。
李太医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
死死地掐住了喉咙。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知道。
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他所有的辩解。
在一个皇子的亲眼指证面前。
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来人。”
皇后娘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平静之下。
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的怒火。
“把这个意图谋害皇嗣、嫁祸忠良的狗奴才。”
“给本宫拖下去。”
“不必送慎刑司了。”
她顿了一下。
然后。
用一种极其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
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乱棍。打死。”
这西个字。
像西道催命的符咒。
瞬间抽干了李太医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瘫在地上。
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
两个身强力壮的禁军侍卫立刻上前。
他们像拖一条死狗一样。
架起李太医那己经软成一滩烂泥的身体。
就要将他拖出暖亭。
就在他即将被拖走的那一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德妃娘娘。
他的眼神里。
充满了绝望、怨毒。
以及一丝……无声的、鱼死网破般的威胁。
德妃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下意识地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
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皇后娘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的嘴角。
勾起了一抹极其冰冷的、充满了嘲讽的弧度。
她没有再看德妃一眼。
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儿子。
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跪在地上的、纤弱的少女面前。
她亲自伸出手。
将凌紫-霞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的动作。
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温和。
“好孩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慨。
“今天，真是委屈你了。”
凌紫霞惶恐地摇着头。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那副样子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恩宠。
“能为娘娘和殿下分忧，是民女的福分。”
“民女不敢言委屈。”
皇后娘娘看着她这副样子。
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个孩子。
她不仅拥有着神乎其技的、传承自凌家的神奇医术。
更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在生死关头。
她不顾自身安危。
两次挺身而出。
救皇子。
救灵猫。
这份胆识与忠诚。
是这深宫之中。
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本宫今日累了。”
皇后娘-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赏赐的事情，改日再说。”
“你先回相府去吧。”
“从今往后，你可以随时入宫。”
“来我这凤鸾宫里坐坐。”
这句话。
无疑是给了凌紫霞一个天大的护身符。
它意味着。
从今天起。
她凌紫霞。
就是她皇后娘娘亲自罩着的人。
在这后宫之中。
在这京城之内。
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地动她分毫。
凌紫霞的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她对着皇后娘娘。
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民女……谢娘娘天恩。”
就在她行完礼。
准备告退的时候。
原本晴朗的天空。
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
突然阴沉了下来。
大片的乌云。
像是被人打翻的墨汁。
迅速地遮蔽了整个天际。
紧接着。
一阵夹杂着湿气的冷风。
呼啸着吹进了暖亭。
吹得周围的花草东倒西歪。
也吹乱了皇后娘娘的鬓角。
皇后娘娘的眉头。
突然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的脸上。
浮现出了一丝不正常的苍白。
她抱着七皇子的手臂。
也开始微微地颤抖。
“娘娘，您怎么了？”
身边的女官连忙上前扶住她。
“是不是……您的旧疾又犯了？”
皇后娘-娘没有说话。
她只是咬着牙。
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股钻心刺骨的、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般的剧痛。
正从她的膝盖和手腕处。
疯狂地蔓延开来。
这是她当年在陪同圣上北巡时。
不慎落水后留下的风湿痹痛之症。
每逢这种阴雨天气。
就会发作得痛不欲生。
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只能用一些虎骨膏药来暂时缓解。
“快！快去取虎骨暖巾来！”
那女官焦急地吩咐道。
“再把暖炉也生上！”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
“哗啦啦——”
豆大的雨点。
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从天空中倾盆而下。
瞬间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幕。
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雨下得又急又大。
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皇后娘娘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她疼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整个人都靠在了女官的身上。
凌紫霞站在原地。
她看着那个因为剧痛而蜷缩在一起的、高贵而脆弱的女人。
她的眼中。
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她知道。
自己最后的机会。
也是最好的机会。
来了。
她没有去搀扶皇后。
也没有去呼喊宫人。
她只是缓缓地。
伸出了一只手。
她将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掌。
伸出了暖亭的屋檐之外。
任由那冰冷的、豆大的雨点。
尽情地。
砸落在她的掌心。
在那些冰冷的雨水。
接触到她温热的肌肤的瞬间。
一股沛然的、充满了至阳至刚气息的力量。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霸道无比的姿态。
疯狂地。
涌入了那片小小的、汇聚在她掌心的雨水之中。
那一捧普通的、冰冷的雨水。
其性质在这一刻。
发生了翻天覆覆地的逆转。
它从一种会加重风湿痹痛的“寒湿之物”。
变成了一股蕴含着强大驱寒活血之力的、温暖的“药泉”。
她做完这一切。
便缓缓地收回了手。
她的掌心里。
正捧着一汪散发着淡淡白气的、温暖的“神水”。
她走到那个己经疼得快要失去意识的皇后娘-娘面前。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将自己掌心里的那捧“药雨”。
以一种极其轻柔的、如同仙女散花般的手法。
缓缓地。
洒在了皇后娘娘那正在剧痛的、僵硬的膝盖和手腕之上。
奇迹。
第三次。
在这座小小的暖亭里。
毫无征兆地。
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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