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静思院的青石小径上出现了一支诡异的队伍。
凌紫霞走在队伍的最中间。
她的身体大半倚靠在身旁那个小丫鬟的身上。
那个小丫鬟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扶着凌紫霞的手臂仿佛托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恐惧让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十余名丞相府的精锐护卫将她们围在中央。
这些护卫都是赵无极的心腹。
他们平日里只负责相爷的安全。
此刻却被调来护卫一位不受宠的妾室。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荣幸的表情。
只有凝重和深深的戒备。
他们与凌紫霞之间始终保持着五步以上的距离。
这个距离既能形成有效的保护。
也能保证他们自己不会被波及。
队伍行进得非常缓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抑。
除了凌紫霞低低的啜泣声。
就只剩下众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小径两旁栽种着几株作为点缀的迎客松。
苍翠的松针上还挂着清晨的露水。
队伍经过一株迎客松时意外发生了。
那个搀扶着凌紫霞的小丫鬟终于崩溃了。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源自心底的恐惧。
她感觉自己扶着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能随时吞噬她性命的妖物。
她的理智被恐惧彻底摧毁。
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别碰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推。
凌紫霞柔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
她惊呼一声向着侧面倒去。
她倾倒的方向正是护卫统领站立的位置。
护卫统领名叫张默。
他是赵无极最信任的护卫之一。
他目睹了庭院中发生的一切。
他亲眼看到了那根化为飞灰的银簪。
此刻见凌紫霞向自己倒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闪避。
可丞相的命令还回响在他的耳边。
凌姨娘的安全比相爷自己的安全更重要。
保护她是他的职责。
如果他躲开了。
她摔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必然会受伤。
到那时他无法向相爷交代。
电光石火之间。
张默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没有后退。
他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他伸出了自己戴着精钢护腕的右手。
他试图去搀扶凌紫霞的手臂。
但他不敢首接用手掌去接触她的皮肉。
他只想用护腕的部分隔着衣物将她托住。
这是一个既能完成任务又能保护自己的万全之策。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凌紫霞的反应。
在身体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
凌紫霞看似慌乱地挥动着手臂。
她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袖口边缘的丝绸布料看似无意地拂过了旁边的松针。
就在那轻柔拂过的一刹那。
凌紫霞的指尖在袖内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布料。
松针上蕴含的微弱药性被瞬间逆转。
原本安神定气的属性变成了一种阴寒刺骨的麻痹之毒。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没有人看清她的小动作。
所有人都只看到她即将摔倒。
张默的手臂己经伸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钢制护腕即将接触到她的身体。
凌紫霞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
她即将倒下的身体巧妙地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她那片刚刚拂过松针的衣袖。
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轻飘飘地迎上了张默的护腕。
丝绸与钢铁发生了短暂的接触。
张默的脸上露出了任务即将完成的表情。
可下一秒。
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一股极致的冰寒透过厚重的钢甲瞬间侵入了他的手臂。
那不是冬日里的严寒。
那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冷。
他的整条右臂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血液仿佛在血管中凝固成了冰渣。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寒气正沿着经脉向他的肩膀蔓延。
他伸出的手臂僵硬在了半空中。
五根手指变得如同石头一样无法动弹。
他眼睁睁地看着凌紫霞的身体从他的手臂旁滑过。
而他却无能为力。
凌紫霞并没有真的摔倒。
她用另一只手撑住了路旁的石灯。
她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她用惊恐而无辜的眼神看着张默。
“统领……您的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歉意与不安。
周围的护卫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凌姨娘的衣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统领的护腕。
统领的整条手臂就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
一层薄薄的白霜甚至在他的护腕上凝结。
张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他的眼中充满了骇然与惊惧。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那只手却像不属于自己一样毫无反应。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立刻明白了。
这就是触碰这位姨娘的代价。
那个将凌紫霞推开的小丫鬟己经在地。
她看着张默的手臂。
又想到自己刚才一首搀扶着凌紫霞。
巨大的后怕让她浑身筛糠般地抖动起来。
凌紫霞站稳之后。
她对着张默盈盈一拜。
“多谢统领出手相助。”
“都怪我身子不争气，险些连累了统领。”
她的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可她越是这样。
张默心中的寒意就越是深重。
他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用左手艰难地抱拳还礼。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沙哑。
“姨娘言重了，是在下失职。”
说完他立刻转身。
他对着身后的所有护卫下达了新的命令。
他的语气严肃而决绝。
“所有人听令。”
“与凌姨娘保持十步以上的距离。”
“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更不得有任何肢体接触。”
“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是！”
所有护卫齐声应诺。
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他们看向凌紫霞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对一件危险物品的戒备。
而是对一种未知而恐怖力量的绝对臣服。
他们终于明白了相爷那道命令的真正含义。
保护这位姨娘。
不仅仅是为了她的安全。
更是为了府中其他所有人的安全。
那个瘫倒在地的小丫鬟被两名护卫拖走了。
没有人再去管她的死活。
队伍重新开始前进。
这一次。
护卫们组成的包围圈扩大了一倍。
凌紫霞独自一人走在最中间。
再也没有人敢上前搀扶她。
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柔弱不堪的样子。
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可现在。
再也没有人敢小觑这份柔弱。
静思院的大门遥遥在望。
凌紫霞的脸上依旧挂着泪痕。
她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成功地解决了返回途中的困境。
她用一种全新的方式。
为自己身边这些新的监视者。
立下了第一条不可逾越的规矩。
当她最终踏入静思院的大门时。
张默和其他护卫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远远地对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
然后便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一样。
守在了院门之外。
凌紫霞缓缓关上了院门。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她脸上的怯懦与悲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若冰霜的沉静。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
看着那纤细白皙的手指。
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新的牢笼己经建好。
而她。
也为这个牢笼的主人们。
戴上了第一道无形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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