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空气死一般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陈敬元的脸上。
那张素来威严的面孔，此刻血色尽褪。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握着盘龙拐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花白的鬓角。
他引以为傲的镇定与威严，在死亡的预言面前，寸寸碎裂。
陈子昂惊慌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父亲。
“爹，您别听她胡说！”
他的声音尖锐而惶恐。
“她是在妖言惑众，她是在咒您！”
陈敬元仿佛被这句话点醒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最后的疯狂与怨毒。
“妖女！”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你竟敢当众污蔑老夫！”
“老夫行医一生，救人无数，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在此构陷！”
他试图用声势夺回主动权。
“大家不要信她，她不过是懂些迷惑人心的左道之术！”
“今日老夫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杏林败类！”
他高举拐杖，指向叶清璇，状若癫狂。
然而，围观的百姓眼中却流露出了怀疑。
刚才叶清璇描述症状时，陈老爷子的反应，他们都看在眼里。
那绝不是被污蔑时的愤怒，而是秘密被揭穿时的恐惧。
叶清璇面对他的咆哮，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病人。
“陈老爷子，您是医者，我也是医者。”
“我们不谈鬼神，只谈病理。”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
“您的病，源于肝脏的衰败。”
“肝脏无法清除体内的毒素，这些毒素便会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毒素上行至大脑，便让您记忆衰退，精神恍惚。”
“毒素沉积在皮肤，便让您面色晦暗，毫无光泽。”
她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科学逻辑。
“您伸出手，看看您的掌心。”
“是否在大鱼际和小鱼际处，有两团不正常的红斑？”
陈敬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那里果然有两片刺目的红晕。
他猛地将手缩回袖中，仿佛被蝎子蜇了一下。
叶清璇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脖颈上。
“您再摸摸您的前胸与脖颈。”
“是否能摸到一些细小的红点，中心略微凸起，向西周伸出蛛网般的血丝？”
陈敬元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身上确实有那种东西，太医只说是年老血瘀，不足为虑。
叶清璇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他最后的伪装。
“您以为您只是便秘，实则是肠道己经因为肝脏的压力而失去了蠕动的能力。”
“您腹中的宿便正在腐烂，产生的毒气正在侵蚀您的五脏六腑。”
“您现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您闻到的，是不是一股烂苹果混合着泥土的腥臭味？”
陈敬元下意识地照做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从他自己口中呼出。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是……”
他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拐杖笃地一声敲在地上。
叶清璇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这是您腐朽的内脏，在向您发出死亡的哀嚎。”
陈敬元彻底崩溃了。
他引以为傲的医术，他深信不疑的古法，在叶清璇这番剖析入骨的诊断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不是在和一个妖女对峙。
他是在和一个能够洞穿生死的死神对话。
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不想死。
他更不想像她描述的那样，肠穿肚烂地痛苦死去。
“不……不可能……”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哀求。
“你救我……县主，求你救救我……”
前一刻还喊打喊杀的杏林泰斗，此刻却像个溺水者，抓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全场一片哗然。
陈子昂呆若木鸡，无法接受眼前这颠覆性的一幕。
叶清璇看着他，眼神依旧冰冷。
“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一个要查封我店铺，将我逐出杏林的人？”
陈敬元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清璇缓缓走下台阶，来到他的面前。
“不过，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们可以赌一场。”
陈敬元浑浊的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
“赌什么？”
叶清璇的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弧度。
“就赌你的命。”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皮套，缓缓展开。
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我在此地，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为你施针。”
“一炷香之内，我要让你七日不通的浊气，尽数排出。”
这句话如同一道天雷，劈在每个人的心头。
当众排泄？
这对一个注重颜面的世家家主来说，是比死还难受的羞辱。
陈敬元的脸色青白交加，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叶清璇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挣扎，继续说出了赌注。
“若我做到了，你同仁堂百年基业，连同陈家在京城所有的药铺、田产，全部归我清芷堂所有。”
“从此以后，大晋医药行会，以我为尊。”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陈子昂。
“你们陈家父子，要在我清芷堂门前，三跪九叩，奉上所有地契房契。”
这己经不是赌注了。
这是吞并，是征服。
陈子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清璇。
“你……你欺人太甚！”
叶清璇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陈敬元。
“当然，若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陡然一转，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我这清芷堂任你焚烧，我这条性命，也任你处置。”
“陈老爷子，这场赌局，你敢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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