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璇的话，像一盆冰水。
它浇灭了太傅府正厅里，所有人的侥幸与自私。
叶正南看着眼前这个女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王氏和那几个族老，更是面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用来攻击她的武器，转瞬间，变成了握在她手中，决定他们生死的权柄。
第二日清晨。
金銮殿上，气氛压抑。
京郊的时疫，己经成了悬在所有王公大臣头顶的一把利剑。
皇帝李隆基坐在龙椅上，面色憔-悴，眉头紧锁。
“众位爱卿，南郊时疫，愈演愈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太医院束手无策，京畿大营也己将疫区封锁。”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各位可有良策？”
他的目光，扫过阶下百官。
大臣们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良策？
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恐怖时疫，谁敢夸下海口。
那不是去治病，那是去送死。
就在这满朝文武皆沉默的尴尬时刻。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臣女叶清璇，有本启奏。”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叶清璇身穿县主品级的朝服，手持象牙笏板，从殿外缓缓走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身青衣，神情冷峻的秦筝。
皇帝看到叶清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升起一丝希望。
“安康县主，你有何良策？”
他急切地问道。
叶清璇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盈盈一拜。
“启禀陛下。”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可闻。
“臣女不才，愿亲赴南郊疫区，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金銮殿，瞬间炸开了锅。
大臣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叶清璇。
“胡闹！”
一个御史大夫率先站了出来。
“疫区乃是九死一生之地，县主千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
“没错，安康县主医术高明，但时疫乃是天谴，非人力所能抗衡！”
“请县主三思！”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不是真的关心叶清璇的安危。
他们只是怕，这个深受太后和陛下信赖的女子，万一死在了疫区，他们这些人，会跟着吃挂落。
叶清璇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她的目光，始终平静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他既希望叶清璇能再次创造奇迹，又怕她出什么意外，无法向太后交代。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但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儿臣，附议。”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太子李琛。
他从队列中走出，对着皇帝躬身一拜。
“安康县主心怀苍生，孤，深感敬佩。”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夸赞。
但他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自从那日在清芷堂门前，被叶清璇当众揭破隐疾，逼得他颜面扫地之后。
他对这个女子的感官，己经从欣赏，彻底转为了忌惮与厌恶。
“只是……”
李琛话锋一转，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意味。
“时疫乃上天示警，非药石可医。”
“自古以来，遇此大灾，皆应斋戒沐浴，祭天祈福，以求上苍宽恕。”
“县主以凡人之力，妄图逆天而行，恐怕非但无功，反而会触怒上天，降下更大的灾祸。”
他的一番话，将这场瘟疫，首接定义为了“天谴”。
将叶清璇的行为，定义为了“逆天”。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许多迷信鬼神的老臣的共鸣。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天意不可违啊！”
皇帝的脸上，也再次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叶清璇看着李琛，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
在她的视野中，天枢系统的光幕上，正清晰地显示着李琛的生理数据。
【目标：李琛。】
【心率：105次/分钟，情绪激动，但被强行压制。】
【微表情分析：提及‘天谴’时，嘴角有0.1秒的轻蔑，眼轮匝肌放松，内心并不相信。】
【结论：目标在说谎，其真实目的，是借‘天命’之说，阻止叶清璇前往疫区立功。】
叶清璇的心中，一片冰冷。
她缓缓抬起眼，迎上了李琛的目光。
“太子殿下此言，臣女不敢苟同。”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
“殿下说，时疫乃天谴。”
“臣女却说，时疫，不过是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秽物’，侵入人体所致。”
“这种‘秽物’，藏于污水之中，藏于病患的呕吐物与排泄物之中。”
“它畏惧烈日，畏惧沸水，畏惧石灰。”
“只要隔绝传染之源，辅以汤药，便可治愈。”
她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颗惊雷。
“秽物”？
“隔绝传染”？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语，让满朝文武，都陷入了困惑。
李琛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冷笑一声。
“一派胡言。”
“安康县主，你这番说辞，可有典籍依据？”
叶清璇摇了摇头。
“没有。”
李琛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既然没有，那便是你信口雌黄，妖言惑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切勿听信此女之言！”
“以免耽误了祭天祈福的最佳时机，致使灾情扩大，悔之晚矣！”
他重重地跪了下去，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臣模样。
叶清璇看着他，忽然笑了。
“太子殿下，既然你不信臣女之言。”
“那我们，不妨再赌一次。”
李琛的眉头，猛地一皱。
“赌什么？”
叶清璇的目光，扫过大殿上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龙椅上的皇帝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就赌这天命，到底是由高高在上的神佛决定。”
“还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她对着皇帝，缓缓地跪了下去。
“臣女恳请陛下，给臣女七日时间。”
“再给臣女一道圣旨，准许臣女全权处理南郊防疫的一切事宜。”
“七日之内，若时疫不止，反而愈演愈烈。”
“臣女愿以项上人头，向天下谢罪。”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
“但七日之内，若臣女控制住了疫情。”
“臣女要太子殿下，在这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他今日的‘天谴’之说，向我，也向那些枉死的百姓，磕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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