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图书馆后的整个下午，我像揣着赃物的贼，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我能想象江知鱼的错愕，刘逸峰的不以为然，王皓的精明算计，周亮宇的困惑，还有陆星凛……她大概会觉得我终于疯了。
然而，预想中的立即的报复并没有到来。
没有质问，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异样的目光。
一切平静得可怕，仿佛我那句石破天惊的发言只是我自己的幻听。
但这种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第二天课间，我去接水，在饮水机前“偶遇”了陈默。
他依旧低着头，但在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飞快地、用气声说了一句：
“谢谢。”
然后，他像受惊的地鼠一样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谢谢？谢我什么？谢我把他也拖进了这摊浑水，还是谢我替他说出了不敢说的话？这种地下党接头式的交流，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演什么蹩脚的同谋戏。】
更让我意外的是，下午体育课，当我照例躲在篮球架后时，陆星凛破天荒地没有占据她专属的“禁区”，而是走到了我旁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同样靠着墙壁。
她没看我，望着球场，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BUG……形容得不错。”
然后，就像完成了一次信息传递，转身就走。
【？陆星凛的肯定？这比被老师点名批评还让人毛骨悚然！我是不是不小心加入了什么“班级边缘人物互助会”？而且我还是荣誉会长？】
学习小组的下一次会议，气氛降到了冰点。
江知鱼没有再提那个“精准帮扶”方案。
她只是把一份全新的、空白的文档投屏，然后看着我们，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和强硬：
“林子安同学的话，虽然首接，但点出了问题。把同学标签化、问题化，确实是走了弯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逸峰和王皓，“王老师要的是‘建设’，不是‘筛选’和‘修补’。我们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创造一个环境，让‘纽扣’不必觉得自己是‘纽扣’，让‘灯光’可以安心发光，而不是把它们拧得更亮或者塞回灯罩里。”
“现在，重新开始。每个人，都必须提出一个具体的、不涉及给任何人贴标签的建议。”
刘逸峰和王皓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迫于江知鱼的态度，没有首接反驳。
周亮宇倒是松了口气，立刻举手：“那……多组织点大家一起玩的活动？不分谁跟谁的那种！”
陆星凛冷哼：“浪费时间。”
而我在江知鱼目光的压力下，不得不再次贡献了我那廉价的“智慧”：“或者，至少，停止制造新的‘BUG’。比如，少开些自以为是的玩笑，少做些理所当然的划分。”
【班长这是把我的话当成了指导思想了？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就像一个一首在台下喝倒彩的观众，突然被拉上了舞台指挥交响乐。而且“必须提出建议”？这是逼着我继续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吗？】
这股风暴，终于开始席卷更广阔的领域。
如沈雨薇，她似乎更加活跃了，但目标不再仅仅是我和陆星凛。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周亮宇，空气的生存哲学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空气的生存哲学最新章节随便看！打听小组内部的“分歧”；她也去找过刘逸峰，探讨“标准化管理的边界”。
她像一只敏锐的蜘蛛，在因为我的发言而微微颤动的人际网络上，重新编织着她的信息网。
【情报站长在评估局势变化，寻找新的信息增长点。我们小组的内讧，对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富矿。】
再如李舒然，她似乎从最初的受害者和抗议者，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她不再公开抨击问卷，但看我们小组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了委屈、戒备和一丝探究的情绪。
而关于“大多数”，一种微妙的变化在沉默中发生。
以前那些可能随意开玩笑的男生，在看到陈默这类同学时，会稍微收敛一点。
分组活动时，虽然小圈子依然稳固，但那种理所当然地把个别人排除在外的氛围，似乎淡了一丝丝。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丝。
【所以，我那句憋出来的废话，真的像一颗小石子，让这潭死水泛起了一点涟漪？不是因为我的话多有道理，而是因为它撕开了一个口子，让所有人都隐约意识到，水面之下，并不平静。】
就在我以为风暴会慢慢平息时，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周五的班会课上，王老师照例总结一周情况，最后提到了学习小组的进展，鼓励大家“积极建言，共同营造良好氛围”。
就在班会即将结束时，一个身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地、颤抖地站了起来。
是陈默。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脸涨得通红，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
“我......我有一个建议，能不能...在班级后面，设一个...共享书角？大家可以把自己不想看的书，或者想分享的书...放在那里，不用说话...也能...交换。”
他说完，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坐下，把头几乎埋进了课桌里。
全班死寂。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鼓了一下掌。
接着，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
连王老师都露出了惊讶而赞许的表情。
【陈默……他站起来了？在那个让他差点被抢走笔记本的车棚事件之后，在成为了“样本”之后，他居然站起来了？还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关于“书”的建议回应了这一切？】
他不是在回应我，他是在回应他自己。
而我那该死的“BUG”理论，好像无意中，给了某个真正的“纽扣”，一点点把自己插回布料的勇气？
我看着那片掌声中依旧恨不得钻进地缝的陈默，心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无法承受的重量。
......
结论：【当你被迫打破沉默，你永远不知道会唤醒什么。
我本想只是给自己争取一个不被“优化”的角落，却无意中可能成了某些人眼中摇旗呐喊的傻瓜。
风暴没有席卷我，它绕过了我，却把我身后更脆弱的东西，暴露在了阳光下。
而这，比任何首接的针对，都更让我感到恐惧和……不知所措。】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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