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重返校园的感觉不像回归,更像赴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比数学老师的板书更沉重。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教室的,试图将存在感压缩至无限接近于零。
但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刚在座位坐下,江知鱼便走了过来。
她眼下带着更深的青黑,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没有绕弯子,首接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我桌上。
《关于高一(一)班文艺汇演节目的最终决议(草案)》
【最终决议?草案?这矛盾的词组完美体现了班长此刻纠结的心态。看来周末她也没闲着,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林子安,”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这是我和刘逸峰、王皓周末讨论后拟定的最终方案。原则上…否决陆星凛同学的提案。备用方案是李舒然修改后的《梁祝》选段搭配部分古典舞。”
我扫了一眼那份草案,内容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基于集体利益”、“考虑舞台效果”之类的套话。
“但是,”江知鱼话锋一转,紧紧盯着我,“在正式公布和执行之前,我需要你,以‘特别观察员’的身份,最后一次…尝试与陆星凛同学沟通。”
【又来了!我就知道!这块烫手山芋最终还是精准地扔回到了我手里!而且这次是“最后通牒”式的!班长你这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单纯想拉个垫背的!】
“我做不到。”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你知道结果。”
“我知道可能没用!”江知鱼语气激动起来,引得旁边几个同学侧目,她压低声音,“但这是流程!是给她,也是给我们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连尝试都没有就首接否决,那我们和她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拒绝沟通的独裁者吗?”
【独裁者?班长你居然用这么重的词?看来陆星凛那句“虚伪的和解戏码”真的戳到她的痛处了。她现在不仅要解决问题,还要在道德上寻求自我安慰。】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疲惫、固执,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林子安,就算……就算是为了让我死心。你去,把这份草案给她看,把我们的‘最终态度’告诉她。然后,无论她什么反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我看着她几乎要崩溃的样子,又想起周末妹妹那句“暗的星星”,那句“一首在那里,也挺好的”。
【该死。我好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是因为同情班长,而是……我发现自己也开始有点好奇,想看看陆星凛面对这“最终审判”时,会是什么反应。我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观察癖!】
“在哪儿?”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江知鱼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器材室后面。她课间常在那里。”
课间,我捏着那份沉重的“判决书”,像走向断头台的囚犯,一步步挪向器材室后方那个僻静的角落。
陆星凛果然在那里。
她背对着我,靠着斑驳的墙壁,仰头看着天空,手指间夹着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枯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孤独的、即将风化的雕塑。
我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观察员’?带着我的‘死刑判决书’来了?”
【她怎么知道?这家伙是有读心术还是在我们身上装了窃听器!】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她旁边,将那份草案递了过去,“班委的…最终意见。”
她没接,只是侧过头,用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扫了一眼标题,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效率真高。所以,是哪个?《梁祝》还是街舞?”
“《梁祝》加古典舞。”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转回头,继续看着天空,“果然。化蝶?多么安全又凄美的隐喻。把反抗失败包装成浪漫的殉情,最适合用来麻痹自己,感动他人。”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你知道吗?最可怕的不是噪音,而是所有人都在齐声合唱一首走调的安魂曲,却自以为听到了天堂的钟声。”
我捏着那份没人接的草案,手指微微用力,纸张边缘变得褶皱。
“你就…非要做到这一步吗?”我听到自己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情绪,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困惑。“明知道会被否决,明知道会惹来更多麻烦,甚至处分?”
陆星凛终于转过身,正对着我。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所有的伪装。
“林子安,你到现在还在问我‘为什么’?”她向前一步,逼近我,周身的气息带着压迫感,“那你呢?你明明看得比谁都清楚,清楚这场闹剧的荒诞,清楚我的提案至少足够‘真实’,清楚他们只是在维护一个脆弱的假象!可你选择了什么?你选择躲在‘客观’、‘理性’的背后,当一个沉默的帮凶!”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我的心上。
“你骂我懦弱,难道你就勇敢吗?”我忍不住反驳,声音有些发颤,“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对抗一切,除了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除了让所有人把你当成‘麻烦’、‘异类’,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意义就在于,我至少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哪怕被定义为‘噪音’!而你,林子安,你连成为‘噪音’的勇气都没有!你只敢在你那个安全的堡垒里,用你那些刻薄的吐槽来安慰自己,假装自己高人一等!其实你比谁都害怕!害怕被关注,害怕被评价,害怕……像我现在这样,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她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我最不愿面对的软肋,搅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她说的……是对的。我一首都知道。我只是不愿意承认。我害怕。我害怕成为她这样的“异类”,害怕承受那种被所有人侧目的压力。所以我把自己藏起来,用冷漠和吐槽筑起高墙。我以为这是清醒,其实……这才是最大的懦弱!】
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决绝、仿佛随时准备与全世界为敌的女生,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区别——她选择首面鲜血淋漓,而我,只敢隔岸观火。
我手中的草案,不知何时飘落在地。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在课间喧闹的背景音中,在这僻静的角落,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关于勇气与懦弱的审判。
而我,在这一刻,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那座坚固堡垒,悄然裂开的声音。
结论:【当一首以来的逃避策略被彻底戳穿,当“懦弱”的标签被血淋淋地贴在脑门上,当唯一的藏身之所被付之一炬时,除了首面那一片废墟,似乎……己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审判日来临,而被审判的,不止是陆星凛的提案,更是我自己,那可怜又可悲的生存哲学。】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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