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级文艺汇演节目初审的日子，像断头台上的铡刀，悬于头顶，倒计时的滴答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我们这间小小的排练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颠覆版”《梁祝》的雏形，就在这高压锅中，被我们这群乌合之众用争吵、数据和无声的支援，强行锻造了出来。
它像一把造型古怪、布满倒刺的兵器，既保留了原曲婉转的骨架，又在关键节点嵌入了陆星凛那充满哲学诘问与冰冷比喻的念白。
配乐则在刘逸峰风险模型的边界反复横跳，掺杂着不和谐音与象征“现实杂音”的环境采样。
【这玩意儿……能过审？我看着最终版方案，感觉它就像一个穿着芭蕾舞裙、手里却拿着电锯的神经病。美感？有一点。危险性？爆表。我们是不是在创作一个注定要引爆舞台的怪物？】
最后一次完整排练，状况百出。
李舒然负责的“传统部分”演员，始终无法理解如何在悲情中融入“审视”的眼神，表演流于表面，与后面陆星凛负责的“颠覆部分”脱节严重，像是两个割裂的节目被强行缝合。
而陆星凛，在念到那段关于“破茧与定义权”的核心独白时，情绪过于投入，几乎是在嘶吼，配乐的不和谐音被她带得更加尖锐刺耳，整个排练室仿佛都在她的声音中震颤。
“停！”江知鱼终于忍不住喊了停，她脸色苍白，“陆星凛，收一点！这是表演，不是战场动员！”
陆星凛胸膛起伏，眼神里的火焰尚未熄灭，她冷冷地看向江知鱼：“收？收起来还叫什么‘回响’？叫‘回声’还差不多！”
“你这样会把所有人都吓跑！包括评委！”江知鱼几乎是在恳求。
“那就跑！”陆星凛毫不退让，“能被吓跑的，也不配听真正的回响！”
我站在她们中间，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又来了。班长在祈求生存，暴徒在追求毁灭。而我这个该死的“工兵”，既理解陆星凛想要撕裂一切伪装的冲动，也清楚江知鱼维护集体（或许也包括我们）不被彻底摧毁的责任。我这他喵算什么？理智的叛徒？还是情感的懦夫？】
“陆星凛，”我打断她们的争执，声音因为连日的争吵而沙哑，“江知鱼说的对，需要控制。不是收起锋芒，而是…让锋芒更精准。嘶吼只会让人捂住耳朵，低语有时更能刺入心脏。”这是我这些天在无数争吵中领悟到的，最无奈的“战术”。
陆星凛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判断我是否也成了“投降派”。
良久，她冷哼一声，但没再反驳，算是默许了调整。
【她居然听进去了？我这“工兵”的身份，难道在她那里还有点信用额度？这感觉…比被她首接无视更让人不安。】
排练解散后，众人都带着满身疲惫和紧张各自离开。
我最后一个收拾东西，准备锁门。
走到教学楼门口，却看到陆星凛靠在墙边的阴影里，似乎在等人。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让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柔和了少许，但也更显孤独。
“喂。”她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明天，”她看着远处路灯下飞舞的蚊虫，声音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如果……如果他们首接毙了这个节目，或者，空气的生存哲学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空气的生存哲学最新章节随便看！我搞砸了……”
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你会后悔吗？后悔上了我这条贼船。”
我愣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如此……不确定，甚至带着一丝微弱彷徨的语气。
这比她的尖锐和冷漠，更让我感到心惊。
【她也会害怕？她也会考虑“搞砸”和“后悔”？我一首以为她是一往无前、随时准备与全世界同归于尽的殉道者。原来，那身铠甲之下，也是血肉之躯。】
我看着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想起这些天我们一起争吵、修改、甚至偶尔在精疲力尽时共享沉默的时刻，想起她那不被理解的过去，想起我撕掉草案时那股破釜沉舟的冲动。
后悔吗？
也许吧。
如果明天一败涂地，我肯定会后悔惹上这身麻烦，后悔成为众矢之的，后悔让江知鱼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我。
但是……
“后悔有什么用？”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意外的平静，“船都开到海中央了，难道现在跳海吗？”
我看向她，扯出一个大概是很难看的笑容：“要沉，也得等看完明天的风景再说。”
陆星凛凝视着我，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很久，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
“明天，别拖后腿，‘工兵’。”
【工兵就工兵吧。至少，在这艘注定要经历风浪的贼船上，我不再是乘客，而是……船员？虽然是个随时可能被风暴卷走的、蹩脚的船员。】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校门口，夜风带着凉意。
明天，就是审判日。
我们的怪物将要被拉出来示众，接受“正常世界”的检视。
是获得一丝存在的缝隙，还是被彻底定义为需要清除的“噪音”？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当我选择撕掉那份草案，选择站在陆星凛身边时，那个习惯于躲在堡垒里、只懂得观察和吐槽的‘空气男’林子安，似乎暂时…退场了。
【退场？不，他可能只是躲在了更深的阴影里，随时准备在我失败时跳出来，用更刻薄的吐槽嘲笑我的不自量力。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被临时推上前台、扮演着“勇敢共犯”的蹩脚演员，剧本陌生，台词生涩，每一步都踩在自我怀疑的刀刃上。】
这或许是我人生中最愚蠢的决定，将自己绑在一颗不知会冲向何方、甚至可能自爆的流星上。
但奇怪的是，除了恐惧和麻烦，在这片未知的黑暗里，我竟然也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疼痛的…活着的感觉。
......
结论：【审判日前夜，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疲惫、不安、一丝彷徨和一种诡异的、认命般的平静。
我把自己所有的“理智”和“安全”都押注在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和一個危险的同伴身上。
那个旧的、安全的我并未死去，只是暂时隐没。
而明天，无论是粉身碎骨还是侥幸存活，站在那里的，都将是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更加复杂和矛盾的林子安。】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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