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喧哗声，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城墙上众人那早己绷紧的神经。
恐慌，正在发酵。
流言，如同插上了翅膀，在每一条街巷中飞窜。
“听说了吗？城外的不是叛军，是朝廷的天兵！”
“郡主谋反，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害了！”
“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要杀了郡主和那个姓林的，我们就能活命，还能免税三年！”
“我的老天爷，黄金万两，封万户侯啊！这辈子都值了！”
一句句窃窃私语，在无数个阴暗的角落里汇聚，发酵，最终演变成了一股足以颠覆一切的汹涌暗流。
锐士营的士兵们，还在尽忠职守地维持着秩序。但他们的脸上，也出现了迷茫与动摇。他们是郡主的亲兵，但他们，同样也是大周的子民。他们的家人，也同样被困在这座孤城之中。
忠与孝，生与死。
这道千古难题，如同两座巨大的磨盘，开始疯狂地碾压着他们脆弱的意志。
城墙之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几名将领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在平阳郡主和林尘的身上，来回游移。那眼神中，有挣扎，有恐惧，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他们都是跟随郡主多年的心腹，忠诚毋庸置疑。
可在那“黄金万两，万户侯”的恐怖诱惑面前，再坚固的忠诚，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平阳郡主感受到了这微妙的变化。
她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那双凤眸之中，杀机毕露。她可以用铁血手腕，镇压一切敢于反抗的人。但她很清楚，用屠刀换来的稳定，不过是饮鸩止渴。
当信任的堤坝，出现第一道裂缝时，崩溃，便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尘，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轻，却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陆谦这一招，确实很高明。”他环视着周围脸色各异的众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他给了所有人一个选择。一个用我们的命，去换他们荣华富贵和一线生机的选择。”
“林尘，你……”平阳郡主皱眉，不明白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殿下。”林尘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堵不如疏，杀不能止。想要破这个局，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比陆谦给出的，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一名将领喃喃自语，“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活命和封侯，更好的选择？”
“有。”
林尘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平阳郡主的脸上。
“那就是，跟着我们，打赢这一仗。”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无穷的自信。
“殿下，诸位将军。”林尘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请你们仔细想一想。陆谦画的这张大饼，真的那么好吃吗？”
“就算你们真的提着我和郡主的人头，去开了城门。你们觉得，新皇会真的相信一群‘叛将’的忠诚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诸位戎马半生，难道还不懂吗？”
“届时，你们最好的下场，不过是被收缴兵权，贬为庶民。而更大的可能，是为了斩草除根，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会以‘从逆之罪’，被一同送上断头台！”
林尘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那被欲望烧得滚烫的心头。
是啊。
自古以来，卖主求荣者，有几个能得善终？
“可是……我们能赢吗？”那名将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终极问题。
面对城外那个非人的怪物，面对即将到来的黑羽卫。
赢的希望，何其渺茫。
“能。”
林尘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斩钉截铁。
他缓缓地，走到了城墙的边缘，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整座城市。
他的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南城门附近的街区。
“江州的父老乡亲们！锐士营的兄弟们！”
“我是林尘！”
这石破天惊的一声，让下方原本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城墙上那个清瘦的身影。
林尘！
那个被告示点名，价值万两黄金，万户侯爵的……苏家赘婿！
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
“我知道，你们都看到了那份告示。”林尘的声音，沉稳而洪亮，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害怕，很迷茫。”
“告示上说，是我林尘，蛊惑郡主，封锁城门，陷一城百姓于死地。”
“好！我承认！”
他这石破天惊的“承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封锁城门，是我下的令！”
“因为，城外不是什么‘天兵’！而是一群想要将我们江州，屠戮殆尽的豺狼！”
“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清君侧’，而是为了苏家的玄纸，为了我林尘手中的‘玄钢’秘法！”
“他们想要的，是刮地三尺，是将我们江州，变成一座予取予求的私家金库！”
“开城，是死！不开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林尘，今天，就站在这里！”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刚刚锻造好的玄钢长刀，狠狠地，插在了自己脚下的城砖之上！
“我的人头，就在这里！价值万两黄金，万户侯爵！”
“从现在开始，到黑羽卫兵临城下。我林尘，一步都不会离开这座城墙！”
“你们谁想要这份泼天的富贵，随时可以来取！”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凌厉！
“在我的人头落地之前，谁敢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杀无赦！”
“谁敢私通城外，意图不轨，杀无赦！”
“谁敢临阵脱逃，背弃袍泽，杀无赦！”
三个“杀无赦”，如同三道惊雷，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
那股凛冽的杀气，让城下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城头，持刀而立的身影，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那个人，真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那股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城人心的胆魄，简首比最勇猛的将军，还要令人心悸！
做完了这一切，林尘却没有停下。
他缓缓收刀入鞘，语气重新变得平和。
“我知道，光靠威胁，是守不住这座城的。守住这座城的，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希望。”
“我林尘，在此立誓！”
“此战若胜，所有参与守城的锐士营将士，无论官阶，每人赏银百两！战功卓著者，另有重赏！”
“所有城中百姓，自今日起，每日皆可到城中西大粮仓，免费领取一日口粮！若家有伤病，可去苏家医馆，免费救治！”
“此战若胜，我林尘，将‘玄钢’锻造之术，献于殿下，献于江州！我承诺，未来三年，江州所有因此法而产生的收益，将全部用于城中建设，与民生改善！”
一条条承诺，从他的口中，清晰地吐出。
如果说，陆谦的告示，是在用“死亡”和“贪婪”来撕裂人心。
那么，林尘的这番话，就是在用“利益”和“希望”，将所有人的心，重新凝聚起来！
城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给砸懵了。
赏银百两？免费口粮？免费救治？
还有那足以锻造出神兵利器的“玄钢”之术，竟然也要……与民共享？
这……这是真的吗？
“口说无凭！”人群中，一个声音，颤抖着喊道。
“好！”林尘朗声应道，“王五！”
“属下在！”
“你立刻，持我手令，去苏家府库，提取十万两白银！就在这南城门下，给我筑起一座银山！”
“我要让所有的将士们，都亲眼看到，他们的赏赐，就在眼前！”
“另外，立刻传令西大粮仓，即刻开仓放粮！我要让所有的百姓，都亲眼看到，我林尘的承诺，不是空话！”
“是！”王五重重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城墙之上，平阳郡主看着林尘的侧脸，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异彩连连。
以身为饵，破釜沉舟。
先以雷霆手段，镇压宵小；再以千金之诺，收拢人心。
威逼与利诱，杀伐与怀柔。
这个男人，对于人心的把控，己经到了一个近乎妖孽的地步。
她忽然觉得，这场看似必死的棋局，似乎，真的有了翻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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