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选宫廷贡品的消息，如同在安林县这潭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林潇潇的预期。
“潇湘阁”和“林潇潇”这两个名字，不再仅仅与“新奇巧物”和“赚钱能手”挂钩，更蒙上了一层“皇商”、“御用”的金色光环。往日那些还需赵文轩多方打点、才能递上话的县衙官吏、地方士绅，如今反倒是主动登门，言语间客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连之前因苏月柔而对她颇有微词的某些官家女眷，态度也微妙地转变了不少。毕竟，谁能拒绝得了即将风靡京城的“贡品琉璃”呢？提前拿到一件，可是身份和眼光的象征。
林潇潇对此泰然处之，宠辱不惊。她深知这荣耀背后的风险，对贡品的制作要求更为严苛，亲自盯紧每一道工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日，她正在潇湘阁后院核对一批准备发往京城的琉璃器清单，石管事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
“东家，码头那边传来消息，来了艘番邦商船，看旗号像是从极西之地来的。”石管事回禀道，“船上的番商一靠岸，就西处打听…打听咱们潇湘阁的琉璃，尤其是…尤其是那种能聚光生热的‘琉璃镜片’。”
琉璃镜片？林潇潇心中一动。她制作凹凸镜片还处于实验阶段，并未对外出售，只有工坊核心的几个人知道。这些番商消息竟如此灵通？
“他们打听这个做什么？”林潇潇问道。
“说是…想大量采购，价格好商量。”石管事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带头的那个番商头领，行为颇为古怪，总拿着一个巴掌大小、会咔哒作响的银盒子看来看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在计算什么时辰。”
会咔哒作响的银盒子？计算时辰？
林潇潇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词——怀表！
她的心猛地一跳！难道…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账册：“走，去码头看看。”
安林县码头，一艘造型迥异于中原船只、挂着红白蓝三色条纹旗的西洋帆船格外引人注目。船下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那些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番商指指点点。
林潇潇在石管事的指引下，很快看到了那位番商头领。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古怪的深蓝色外套、戴着三角帽的中年男子，他正与通译（翻译）交谈，手里果然拿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怀表！那熟悉的造型、精致的表链、以及他时不时打开表盖查看的动作，让林潇潇几乎可以肯定！
这绝不属于这个时代！至少，不属于这个东方王朝现有的技术范畴！
是那个红绡带来的？还是…另有其人？
“检测到高精度机械造物【怀表】，技术层级远超当前时代。能量波动特征分析…与【红绡】系统残留信号存在部分相似，但核心源不同。警告：出现第二类‘非常规技术’介入！”
系统的警告证实了她的猜测！又一个携带着“异世”技术的人或势力出现了！而且这次是首接找上门来！
那番商头领似乎察觉到了林潇潇的目光，转过头来。他看到林潇潇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商人特有的精明和热情。他收起怀表，在通译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用生硬的官话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制作神奇琉璃的，林夫人？”他的发音古怪，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正是小女子。”林潇潇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方才放怀表的口袋，“不知阁下是？”
“鄙人，安德森，来自，伟大的尼德兰联合省。”安德森抚胸行礼，动作带着西洋式的夸张，“我们对您的琉璃，非常感兴趣！尤其是，那种可以，聚集太阳力量的，镜片！我们愿意，出高价，大量购买！”
尼德兰？荷兰人？林潇潇心中了然，这个时期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确实活跃在远东。
“安德森先生消息很灵通。”林潇潇不动声色，“不过，那种镜片制作极为困难，目前产量极少，恐怕无法大量供应。”
“价格，不是问题！”安德森急切道，“我们可以，用白银，用香料，甚至用，我们船上的，新奇货物交换！”他指了指身后的商船。
林潇潇心中冷笑，她可不想把这种具有战略意义（虽然目前只是雏形）的技术轻易卖给外国人。但她对安德森，尤其是他手里的怀表，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技术来源”更感兴趣。
“交易之事，可以从长计议。”林潇潇话锋一转，目光似乎无意地瞥向他的口袋，“倒是阁下手中那计时的银器，精巧异常，不知是何宝物？小女子甚为好奇。”
安德森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林潇潇会对他的怀表感兴趣。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哈哈笑道：“这是我国工匠制作的‘时计’，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还是谈谈琉璃镜片…”
他试图转移话题，但林潇潇岂会让他如愿？
“哦？时计？”林潇潇故作惊讶，“我观此物结构精妙，齿轮咬合定然分毫不差，方能精准报时。不知贵国工匠，用的是何种钢材，淬火工艺又如何，竟能打造出如此细密且耐用的零件？”
她这番话，涉及到了材料学和精密加工，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商人甚至工匠的知识范畴！
安德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不可思议！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潇潇！这个东方女人，怎么会懂得这些？！她难道看穿了什么？
“目标人物【安德森】受到知识层面降维打击，心神剧烈震动。宿主成功占据对话主动权。”
通译也傻眼了，有些词汇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翻译。
安德森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潇潇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好奇模样：“安德森先生？”
安德森猛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了林潇潇一眼，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优越感。他干咳两声，勉强笑道：“林夫人，果然…见识广博。此事…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我们，先谈琉璃，先谈琉璃！”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带着通译匆匆返回了商船，连之前极力推销的船上货物都忘了介绍。
看着安德森狼狈的背影，码头上的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见林掌柜三言两语就把那气焰不小的番商问得哑口无言、仓皇退走，不由得纷纷喝彩，觉得倍有面子。
“林掌柜厉害！”
“看把那番佬吓的！”
“还得是咱们林掌柜！”
石管事也是一脸与有荣焉。
只有林潇潇，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眉头反而微微蹙起。
安德森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那怀表绝非这个时代荷兰人能独立制作的，背后定然有“非常规”力量的介入。而且，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她的琉璃，尤其是具有光学特性的镜片！
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她感觉，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向她罩来。这安林县的水，因为这群番商和那枚不该出现的怀表，变得更加浑浊了。
而与此同时，在码头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雅间里，苏月柔正透过窗缝，冷冷地注视着码头发生的一切。她看着林潇潇轻易逼退番商，享受着众人的赞誉，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烂。
她身旁一个丫鬟低声道：“小姐，那番商似乎对林潇潇的琉璃很感兴趣，我们是不是可以…”
苏月柔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感兴趣？那正好！去，给我哥哥递个话，让他想办法接触那个番商。林潇潇不是风光吗？我偏要让她这贡品，出不了安林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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