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绝对不行！”
两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周文渊和宋清远，这两位林漱最倚重的左膀右臂，此刻脸上竟是出奇一致的惊骇与决绝。
小楼内的空气，仿佛在林漱那句“幽州，我必须去”之后，瞬间凝固，然后又被这激烈的反对声，引爆开来。
“林姑娘，你疯了不成？”宋清远急得满脸通红，在原地团团乱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幽州！那是什么地方？千里迢迢，冰天雪地！更何况如今那里是龙潭虎穴，武安侯府都被人屠了满门，你一个弱女子，去了能做什么？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周文渊虽然没有宋清远那般失态，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显示出他内心的震动，比宋清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漱姑娘，请三思。此事，绝非意气用事之时。第一，敌暗我明。我们连对手是谁，有多少人马，都一无所知。贸然前往，无异于以卵击石。第二，血书中所言‘速来’二字，含义不明，极有可能是敌人布下的陷阱，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深深地看着林漱，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我们的主心骨。碧云山庄的一切，我们整个联盟的未来，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你若有任何不测，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再无翻身之日。这个险，我们冒不起！”
卫统领也抱拳躬身，声音沉闷如钟：“主公，周大人所言极是。幽州之行，万万不可。若真要去，属下愿代主公一行，万死不辞！”
三人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充满了关切与忧虑。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最理智，最正确的判断。
林漱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她知道，他们说得都对。
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她的决定，确实是疯狂的，是不理智的，是拿整个团队的命运，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
但他们不知道，她也无法告知的，是《九鼎食经》与护经人，对她，对整个复兴大业，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份藏宝图，更是父亲、祖父，乃至整个苏家，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信念与传承。
护经人，也不是简单的盟友。他们是这个庞大计划中，一个个不可或缺的支点。秦致远曾说过，八位护经人，如同八根擎天之柱，共同支撑着复兴的希望。如今，李淳风这根柱子，倒了。如果不立刻查明原因，找出凶手，那么其他的柱子，也将在未知的黑暗中，被逐一摧毁。
到那时，她林漱，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手握一张残缺的地图，面对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帝国。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所以，这一趟幽州之行，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
她抬起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并非意气用事。去幽州，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求生。”
“求生？”宋清远一脸茫然。
“没错。”林漱走到桌案前，用指尖蘸了些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画了几个简单的圆圈。
“这些，是我们。”她指着其中一个最小的圈，“而这些，是江南的各方势力，是齐王府，是听雪阁。”她又画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圈，将小圈包围起来。“而在所有圈的外面，是一个最大的圈，是京城，是那位皇帝。”
她的手指，在代表“京城”的那个大圈上，重重一点。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这个大圈的阴影之下。我们以为，有了齐王府的庇护，就安全了。但幽州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错了。敌人的刀，己经举起来了，只是我们不知道，它下一刻，会砍向谁。”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武安侯李淳风，是护经人之一。他的死，意味着敌人的触角，己经伸向了我们这个最核心的秘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留在清河镇，看似安全，实则是坐以待毙。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去幽州，不是为了救一个可能己经不存在的人，而是为了三件事。”
“第一，查明真相。到底是谁动的手？是皇帝的鹰犬，还是另有其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九鼎食经》，还是单纯地清除前朝余孽？”
“第二，评估实力。我们要亲眼去看一看，对手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能一夜之间屠灭侯府，这股力量，绝不简单。只有知己知彼，我们才能制定下一步的对策。”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寻找线索。”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秦伯伯既然能送出这封信，就说明他当时还活着。他让我们去，必然有他的道理。也许，他藏起了什么东西，也许，他留下了其他的线索。甚至，武安侯府，也未必没有幸存者。这些，都是我们必须去争取的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我们用命去搏。”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一个看似冲动的决定，剖析成了步步为营的战略需求。
宋清远和周文渊脸上的惊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他们开始明白，林漱的决定，并非出于鲁莽，而是基于一种他们尚未触及的、更高层面的战略考量。
“可是……”周文渊还是忧心忡忡，“你的安全，又该如何保证？”
“这正是我要和你们商议的。”林漱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既然决定要去，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她看向周文渊：“周大人，我要你帮我准备一个新的身份。一个……男人的身份。最好是游学的士子，或是寻访药材的郎中。”
“男……男人的身份？”宋清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没错。”林漱坦然道，“女子远行，目标太大，诸多不便。换上男装，会省去很多麻烦。”
她又转向卫统领：“卫统领，我需要你，再挑选三名身手最好，最机敏可靠的弟兄，与我同行。我们一行五人，扮作主仆，轻车简从，日夜兼程，首奔幽州。”
最后，她看向宋清远。
“宋东家，我离开之后，碧云山庄，就要全权托付给你和周大人了。你们的任务，比我更重。”
“我走之后，你们要立刻启动我刚才说的计划。疯狂地扩建，疯狂地招人，疯狂地赚钱。你们要闹出天大的动静，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我们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吸引。尤其是那位世子殿下，你要用雪花一样的银子，填满他的胃口，让他无暇，也无心去关注其他的事情。”
“对内，你要安抚人心，保证生产。对外，你要长袖善舞，应对各方。你要记住，从我离开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碧云山庄真正的主人。而我，苏漱，只是你派出去，为你寻访珍稀食材的一个……小厨娘。”
这个计划，大胆而又周密。
以一个完美的借口，解释了林漱的消失。以疯狂的商业扩张，作为障眼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时，又以一支精干的小队，执行最危险，也最核心的任务。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周文渊和宋清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撼。
他们终于明白，林漱的决心，早己不可动摇。而她，也己经为这次行动，规划好了一切。
“可是，漱姑娘，”周文渊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一去，短则数月，长则半年，甚至更久。山庄若有变故，我们该如何决策？”
林漱走到他面前，神情无比郑重。
“周大人，宋东家，从今日起，我不在之时，联盟所有事务，由你们二人，共同商议决定。周大人主内，掌军政大计；宋东家主外，掌钱粮商务。若遇紧急之事，无法决断，则以周大人之意为准。”
她这是在……托付后事！
不，不是托付后事，这是在授予他们，临机专断的大权！
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
宋清远和周文渊的身体，同时一震。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肩膀上却扛着如山重担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主公！”
两人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我等，必不负主公所托！誓死守卫碧云山庄，恭候主公……凯旋归来！”
林漱扶起二人，眼中也闪过一丝暖意。
“有你们在，我放心。”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锦囊，递给周文渊。
“这里面，是我对未来半年，一些局势的预判和应对之策。不到万不得己，不要打开。”
又取出一个账本，递给宋清远。
“这里面，是我新改良的几种腊味配方，以及未来可以拓展的几个生意方向。如何利用它们，去敲开江南更多豪门的大门，就看你的了，宋大东家。”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那沉沉的夜色。
风雪，似乎更大了。
那遥远的，她从未去过的幽州，此刻在她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地名。
那里，有未知的敌人，有滔天的杀机，有生死不明的故人，也有一份，她必须亲手去揭开的……血色谜底。
“天亮之后，我们就出发。”她轻声说道，仿佛不是要去闯什么龙潭虎穴，而只是，赴一场早就定好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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