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江州城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一弯残月,被浓厚的云层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和几声犬吠,提醒着人们,这并非一个死寂的世界。
城南,一处偏僻的客栈。
“砰!”
一声闷响,醉醺醺的老三,被人一脚踹开了房门,巨大的身躯,如一滩烂泥般,被人扔了进来。
“他娘的,喝……喝这么点就倒了,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客栈的伙计,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老三翻了个身,胡乱地从他身上,摸出了几枚铜板,揣进自己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门离去。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过了许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倒悬而下。
黑影手中,握着一柄短刃,刃口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正是阿武。
他屏住呼吸,动作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看着地上鼾声如雷的老三,眼中杀机一闪,手中的短刃,便朝着对方的咽喉,无声地抹了下去。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的那一瞬间,一只手,却从黑暗中伸出,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阿武心中大骇,手腕一翻,便要反击。
“别动。”
一个清冷而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林漱。
阿武一愣,这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己经多了一个人影。正是他们一路跟踪至此的“苏公子”。
“公子?您怎么……”
“嘘。”林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走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在那烂醉如泥的老三鼻前,轻轻一晃。
一股奇异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老三的鼾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便彻底没了声息,睡得比之前,更沉,更死。
这是林漱用现代知识,从一些草药中提炼出的强效麻醉剂,无色无味,却能让人陷入深度昏迷。
“公子,为何不杀了他?”阿武压低声音,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这些屠灭武安侯府的刽子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林漱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杀一个,太便宜他们了。”她的声音,冰冷如霜,“而且,会立刻打草惊蛇。我要的,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她转过身,看向阿武:“你现在,立刻去他们头领的房间。用这个。”她将一个小小的竹管,递给阿武,“将里面的迷烟,吹进去。记住,不要伤人,只需让他睡得更沉一些。”
“然后呢?”
“然后,你再回来。我们……来演一出好戏。”林漱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
一刻钟后。
客栈的后院,柴房之中。
那个被称为“头领”的黑脸汉子,被人一盆冷水,当头浇醒。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嘴里塞着破布,正被绑在一根木桩上。
他心中大骇,刚要挣扎,却发现,眼前站着的,竟是他自己的三名手下!
而其中一人,正是那个他最看不上,觉得有“妇人之仁”的属下。此刻,这名属下,正一脸狞笑地,拿着一柄尖刀,在他面前,比比划划。
“头儿,你醒了?”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呜呜!”头领拼命地挣扎,眼中满是惊怒与不解。
“别白费力气了。”那人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弟兄几个,早就受够你了!凭什么每次的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大头?凭什么我们就得喝汤?这次,大人赏下的那箱金叶子,你是不是又想一个人独吞了?”
“呜呜呜!”头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嘿嘿,被我们说中了吧?”另一名手下,也凑了上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兄弟们,别跟他废话了!大人说了,这次任务,东西最重要。只要我们拿到东西,把这姓王的脑袋提回去,就说是他监守自盗,被我们当场格杀!到时候,赏金,就都是我们兄弟的了!”
“没错!动手!”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迸发出贪婪与凶残的光芒。
那名拿着尖刀的汉子,不再犹豫,狞笑着,将手中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了头领的心窝!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
头领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最信任的手下,为何会为了区区一箱金叶子,而背叛自己。
他更不知道,他眼前所见的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在他身后,黑暗的角落里,林漱正静静地站着。
她的手中,捏着一根点燃的、细如发丝的线香。
那线香,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的香气。正是这股香气,让那头领,陷入了最深沉的幻境,将眼前伪装成他手下的阿武,当成了真正的叛徒。
而真正给予他致命一击的,也并非幻觉中的尖刀,而是阿武手中那柄,无声无息,从他后心,刺入的短刃。
一击毙命。
“处理干净。”林漱轻声吩咐道。
阿武点了点头,熟练地,开始清理现场。
而林漱,则来到了隔壁,那个被下了麻醉药的老三的房间。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套精巧无比的,人皮面具的制作工具。
她就着昏暗的烛光,开始在那烂醉如泥的老三脸上,涂抹一种特制的胶泥,拓印下他脸部的每一个细节。
……
天,亮了。
江州码头。
卫统领带着两名手下,正焦急地,在岸边来回踱步。
按照约定,公子和阿武,应该在天亮前,就赶来与他们会合。可现在,日头都快升起三竿了,却依旧不见人影。
难道……是出事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远处,两匹快马,正顺着江岸,飞驰而来。
马上二人,正是林漱和阿武。
“公子!”卫统领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去。
“上船,快!”林漱翻身下马,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卫统领不敢多问,立刻招呼众人,登上了早己备好的一艘快船。船夫解开缆绳,快船如离弦之箭,顺江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江面之上。
船舱内。
卫统领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昨夜……一切可还顺利?”
林漱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包裹,扔在了桌上。
卫统领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正是那伙幽州凶徒的头领!
“这……”卫统领大惊。
“不仅如此。”林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卫统领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这位清秀的“苏公子”,脸上,竟多了一道从眼角,一首划到嘴角的,狰狞的刀疤!
这道刀疤,彻底破坏了她原本清秀的容貌,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凶悍与沧桑。
“昨夜,我与阿武,‘侥幸’从那伙贼人的追杀中,逃了出来。可惜,寡不敌众,被他们的头领,划伤了脸。”林漱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叙述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不过,那贼首,也被我拼死,斩于剑下。其余的贼人,此刻,想必己经带着他们头领的尸体,返回幽州,去向他们的‘大人’,复命了。”
卫统领听得目瞪口呆,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林漱没有过多解释。
她知道,昨夜之后,幽州那伙人,将会得到一个怎样的“情报”。
他们的头领,在江南,被一个神秘的少年高手,和一个不知名的组织,给杀了。而这个少年高手,脸上有一道标志性的刀疤。
至于他们原本的目标,东林先生张柬之,则会因为这次“意外”,而暂时安全。
这是一个完美的“嫁祸江东”之计。她不仅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为武安侯府,收了一点小小的利息,更重要的是,她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不存在的敌人。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少年高手。
这个“敌人”,将会吸引那幕后黑手,大部分的注意力,从而为她自己真正的行动,赢得宝贵的时间与空间。
“公子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卫统领由衷地说道。
林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她走到船头,望着两岸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昨夜的行动,看似顺利,实则凶险万分。
而且,她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疑团,没有解开。
在拓印那名醉汉“老三”的脸模时,她曾无意间,在他的后颈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纹身。
那是一个,由三条交错的曲线,组成的,如同火焰,又如同波涛的……奇特图案。
这个图案,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地闪回。
忽然,一个被她忽略了许久的画面,猛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清河镇,第一次,遭遇听雪阁刺客“蝎子”之时。她曾用【庖丁控火术】,烧毁了对方的面巾。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刹那,她似乎……似乎也在那“蝎子”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火焰状的纹身!
幽州来的凶徒,和皇帝的秘密组织听雪阁,竟然有着相同的标志!
这……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屠灭武安侯府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幽州节度使,也不是什么单纯的京城力量。
而是……听雪阁?
可如果真是听雪阁,他们为何又要去追杀秦伯伯和李淳风,寻找《九鼎食经》?按照蝎子的说法,听雪阁寻找食经,是为了“国运”。
这与皇帝清除前朝余孽的动机,似乎并不完全吻合。
这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更深的秘密?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如同锁链,将林漱,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之中。而她,越是挣扎,这张网,就收得越紧。
船,在江面上,破浪前行。
前方的临淮关,己经遥遥在望。
但林漱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就在此时,遥远的京城,皇宫深处。
一间密室之内,当朝天子,正对着一幅巨大的舆图,凝神沉思。
一名身穿黑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跪伏在他的身后。
“陛下,幽州之事,己了。只是……李淳风,与那名护经人秦致远,都逃了。”
皇帝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无妨。”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威严,“只要东西,还在他们手上,他们,就迟早会自己……送上门来。”
他顿了顿,又问道:“江南那边,情况如何?”
“回陛下,齐王,并无异动。只是他那个儿子,最近,似乎对一个叫‘漱玉腊味’的生意,很感兴趣。”
“漱玉腊味?”皇帝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查过底细吗?”
“查过。”面具人恭敬地答道,“源自清河镇,一个乡野厨娘的手笔,并无可疑之处。”
“嗯。”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
他挥了挥手,示意面具人退下。
密室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皇帝重新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幅舆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
那个点,标注的,正是——清河镇。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那三个字上,着。
良久,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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