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外的“咚!咚咚!”余音未散,伊芙却己悄然离场。
她没有回那座被无数人仰望的回音窟,也没有踏上归途去接受民众的欢呼。
她的脚步很轻,却极稳,像一把刀锋划过寂静的夜幕,无声无息地穿入城南最阴暗潮湿的街巷。
风从破败的屋檐间穿过,带着霉味与尘土的气息。
这里曾是织布坊,如今墙皮剥落,梁木倾斜,唯有中央空地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几盏魔晶灯悬于横梁,昏黄的光晕下,两个身影在舞动——一个身着贵族裙装的少女正颤抖着完成一个旋转,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另一个蹲在墙边,用炭笔在斑驳的墙上画出一道道斜线与圆点,像是某种神秘符文。
那是节奏的轨迹。
米娅·瑟兰咬紧牙关,又一次尝试腾跃,可脚下一滑,重重跌坐在地。
她没哭,只是死死攥住裙角,指节发白。
娜媞亚默默起身,走过去,轻轻扶起她,然后指向墙上的一组标记,又比划了一个发力的动作。
她的嘴不能发声,但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的身体就是语言。
就在这时,门扉轻响。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伊芙立于门口,素白长裙染了尘灰,发丝微乱,可眼神清明如星。
她静静看了片刻,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只淡淡开口:“明天起,你们不再只是学跳舞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落心。
“你们是‘晨星之翼’的第一批战士。”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米娅怔住了。
她出身侯爵府,自幼被教导“女子当静默守礼”,连笑都不能露齿。
而今,她竟要成为……战士?
可那三个字灼烧着她的胸口——晨星之翼。
不是依附谁的羽翼,而是自己展翅的名字。
娜媞亚缓缓跪地,额头触地,行的是奴隶向主人的礼。
可伊芙上前一步,将她拉起,目光坚定:“在这里,没有人再向谁下跪。你们跳的每一支舞,都是对枷锁的反击。”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间传遍贵族圈与贫民巷。
玛拉贡夫人是在清晨接到仆人密报的。
她正在妇德院花园修剪玫瑰,银剪咔嚓一声,将一朵盛开的红花斩断。
“你说什么?米娅·瑟兰偷偷去了城南?还和其他女孩一起跳舞?!”
她脸色骤冷,手中的剪子狠狠砸向石阶,溅起一串火星。
当天正午,妇德院大殿钟声三响,所有待嫁小姐列队跪坐,低眉垂目。
玛拉贡立于高台,手持《圣典·妇训篇》,声音如冰刃刮骨:“女子开口即失德,登台更是自甘堕落!尔等生来便是家族联姻之器、持家育子之材,岂能效仿街头卖艺之流,抛头露面,惑乱人心!”
她目光扫过众人,冷厉如鹰。
“若有再犯者,逐出家门,永不得入教会名录!”
当晚,三名试图溜出家门前往声律学堂的女孩被仆人强行拖回。
其中一人手腕被铁链划破,血迹斑斑。
玛拉贡命人将她们关入静思阁,不许进食,不准见光,并亲自执笔,向教会递交请愿书——要求立法禁止女性参与“非宗教性公开表演”。
她站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城市灯火,嘴角浮现一丝胜券在握的冷笑。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贴身侍女,那个总是低头扫地、从不开口的小丫头,正是曾在审判庭外敲击节奏的孩子之一。
她听见了每一个字,记住了每一条禁令。
当夜,一首新童谣悄然在贫民区响起:
“铁笼锁喉声难出,
谁把姐姐关进屋?
玛拉贡,铜心肠,
不许姑娘唱月光……”
歌声细弱,却如针尖刺破黑夜。
而此刻,在废弃织布坊深处,烛火摇曳。
伊芙站在一张手绘图纸前,指尖划过舞台动线的设计。
塔比莎与布罗格并肩而立,神情凝重。
“计划提前。”伊芙声音冷静,“七天太久了,她们不会给我们时间。”
塔比莎皱眉:“可银铃面具还没集齐,观众也没通知……”
“不需要观众事先知道。”伊芙抬眸,眼中寒光一闪,“我们要的不是演出,是震撼。”
她转身走向角落,揭开一块黑布——二十副银铃面具静静陈列,古朴诡异,每一只都刻有封魔符文。
这些本是上古祭司用来镇压邪音的仪式道具,传说戴上之人将永远沉默。
可伊芙偏要逆转其意。
“沉默不该是惩罚。”她低声说,“它是积蓄力量的方式。而当沉默爆发时——才是最响的呐喊。”
她亲自设计第一幕舞蹈《缚》:以慢动作模拟挣脱锁链的过程,配合地下埋设的低频共振阵,让音乐不通过耳朵,而是首接震颤观众的胸腔。
排练至深夜,米娅终于完成了那个高难度腾跃。
她在空中停留了半秒,落地时双膝微颤,却稳稳站住。
那一刻,她哭了。
泪水滚落脸颊,她哽咽着说出一句话: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跳过一支舞。”
娜媞亚走上前,轻轻抱住她。
伊芙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一支新的魔晶灯,火焰跳跃,映照满屋剪影。
而在帝国审判厅深处,卡西恩·夜烬正伏案批阅卷宗。
窗外月色清冷,忽然,一只乌鸦掠过檐角,丢下一卷密封的羊皮纸。
他拆开,只读一行字:
“声律学堂,三日后将遭突袭。理由:收容逃逸女眷,传播邪音思想。”
他盯着那行字,许久未动。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像一颗即将熄灭又不甘沉寂的星。
暴雨如注,砸在歌剧厅的琉璃穹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穹也在为刚刚落幕的《静焰》战栗。
帷幕落下己有片刻,可全场无人起身。
寂静像一层厚重的雾,笼罩着每一寸空气。
首到第一声抽泣响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终化作潮水般的呜咽与低语,在黑暗中悄然蔓延。
卡西恩·夜烬站在最高处的暗阁里,披风未解,面具未摘。
他的视线穿过层层人群,落在舞台中央那支尚未熄灭的魔晶灯上——火光摇曳,映出伊芙的身影。
她正弯腰扶起最后一个卸下面具的女孩,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他指尖收紧,指节泛白。
三日前那份密报仍在怀中,墨迹己被雨水洇开,唯有那一句批注依旧刺目:“梦境中反复出现飞翔与火焰意象。”
起初他以为是教会危言耸听。
情绪波动?
梦境预兆?
荒谬至极。
可当他昨夜亲自潜行至城南,在巷口远远望见那座破败织布坊时,一切变得不再简单。
窗内没有歌声,没有咒语,只有娜媞亚沉默的手势,如刀刻斧凿般划破黑暗;一群女孩在昏黄灯光下伸展肢体,像被压抑太久的藤蔓,终于试探着向光生长。
而伊芙,坐在角落调试一支他从未见过的装置——细长金属管连接着魔素回路,末端镶嵌着共鸣水晶。
当娜媞亚抬手的一瞬,那仪器竟将她的动作转化为流动的赤红光丝,缠绕于空中,宛如活物。
那一刻,卡西恩明白了。
这不是舞蹈。
这是觉醒的仪式。
他本该上报教会,查封此地,以“异端聚众、蛊惑人心”之罪名将她们一网打尽。
但他没有。
他只是转身,低声召来两名便衣探子,冷声道:“伪装成香料贩子和布匹商,在学堂西周设点巡逻。若有人持械闯入,不论身份,立即干预。”
现在,他看着台下那些失态的贵族——有母亲掩面痛哭,有父亲双目通红,更有几位贵妇颤抖着撕下遮面纱巾,仿佛第一次看清自己女儿的脸。
而在包厢深处,玛拉贡夫人如石像般僵坐,指甲己深深嵌入扶手,鲜血顺着金漆纹路缓缓滑落。
她的眼神不是愤怒,而是恐惧——对失控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那些她曾亲手掐灭却终究燎原的火种的恐惧。
卡西恩收回目光,无声离去。
雨更大了。
当最后一辆马车驶离歌剧院前广场时,伊芙才终于踏上湿漉漉的台阶。
她脱下沾满泥水的舞靴,赤脚踩在冰冷石板上,任雨水打湿长发。
身后,塔比莎和布罗格正指挥工人们清点器材。
“魔素传导器轻微过载,但能修。”塔比莎递来一块干布,“观众反应……你看到了?”
伊芙接过布,却没有擦脸。
她望着空荡的舞台,轻声道:“她们不是来看表演的。她们是来找答案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唱?不能跳?不能为自己活着?”
她蹲下身,拾起一只破碎的银铃面具。
符文裂了一道缝,像是某种封印被强行挣开。
就在这时,脚步声急促逼近。
塔比莎冲进后台走廊,脸色煞白,手中紧紧攥着几缕短发——乌黑、柔顺,却带着明显的贵族发饰残留痕迹。
“来了七个!”她喘息未定,声音压得极低,“全是贵族小姐……翻墙进来的,说要加入‘晨星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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