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脉，万籁俱寂。
不，是死寂。
当那条由整个皇朝国运与亿万生灵怨念所化的灭世黑龙，撕裂虚空，降临在这片古老山脉上空之时，时间与空间，都仿佛被冻结了。
它太庞大了。蜿蜒的身躯，如同一条横亘天际的山脉，遮蔽了月光，将无尽的黑暗与绝望投向大地。它身上的每一片龙鳞，都燃烧着黑红色的毁灭烈焰，每一次呼吸，都让下方的山川林木瞬间枯萎，化为飞灰。
它不是生灵，而是毁灭的具象化，是怨毒的集合体。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方天地法则的极致污染与践踏。
方圆数万里之内，所有的妖兽，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股威压下瑟瑟发抖，匍匐在地，连逃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它们的妖魂，在这股纯粹的毁灭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
“吼——！”
黑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这咆哮并非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冲击。音波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露出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几座靠得近些的山峰，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悄无声息地湮灭，化作了最基本的粒子流。
它那双血色的巨眸，扫视着下方的大地，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被无形道韵笼罩的区域——无忧居。
在它的感知中，那里，就是仇恨的源头。那个名叫柳清漪的女人的气息，就在那个小小的院落之中。
找到了！
没有任何犹豫，黑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沉，带着焚山煮海的无上威势，朝着那座看似平平无奇的茅屋，悍然压下。
它要将那里的一切，连同那片土地，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黑龙那足以压塌虚空的庞大身躯，即将接触到无忧居外围那道无形的篱笆墙时，它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坚不可摧的壁垒，猛地一顿。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法则碰撞的涟漪。
就那么……停住了。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小院与外界，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线内，是宁静祥和的人间。线外，是鬼哭神嚎的地狱。
灭世黑龙那充满毁灭意志的龙眸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困惑。
它无法理解。
在它的力量面前，天地都应退避，法则都应哀鸣。为何，这个小小的院落，竟能安然无恙？
姬长空那疯狂的意志，通过冥冥中的联系，再次传来催促。
“毁了它！给朕毁了它！”
黑龙的困惑，瞬间被无穷的暴戾所取代。它张开了那足以吞噬日月的巨口，一道浓郁到了极致的黑红色光柱，开始在它的喉间汇聚。
那是噬龙大阵吞噬了整个大衍皇朝国运本源，又融合了亿万生灵怨念，所凝聚出的最本源的毁灭之力。
这一击，足以将玲珑圣地那样的顶级宗门，连同其护山大阵，都瞬间轰成齑粉。
这一击，足以让玄天大陆的板块，都为之震颤。
黑红色的光柱，如同天罚之矛，带着净化世间一切的恐怖威能，狠狠地轰向了无忧居那扇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木门。
……
玲珑圣地。
圣主峰之巅，凌漱玉通过水镜，面色惨白地看着这毁天灭地的一幕。
当那灭世黑龙出现之时，她的心，便己经沉入了谷底。她认得出来，那是大衍皇朝最禁忌的底牌。姬长空那个疯子，竟然真的动用了它！
完了。
清漪她……
凌漱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知道，就算前辈再强，面对这等由整个皇朝献祭而来的毁灭之力，恐怕也……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水镜。
她看到，那道足以毁灭一切的光柱，己经轰到了那扇木门之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
隔壁山头。
小夭依旧斜倚在桃树枝上，晃荡着白皙的小腿。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哎呀呀，真是好大的阵仗。”她喃喃自语，“不过，用这么大的力气，去敲平安哥哥的门，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哦。”
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
无忧居内。
柳清漪依旧在悟道。
陈平安依旧在沉睡。
那道毁灭光柱，终于，触碰到了那扇普通的木门。
就在触碰的刹那。
“咔嗒。”
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地，从那扇木门上传来。
声音很轻，很清脆，就像是有人在睡梦中，不小心碰到了门栓。
那枚被陈平安随手插上的，看起来有些锈迹斑斑的普通铁质门栓，在这一刻，微微震动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道足以毁灭大陆的黑红色光柱，在接触到木门的瞬间，就像是投入大海的一滴墨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湮灭，而是……被抹去了存在的概念。
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紧接着，那条悬浮在半空中，威势滔天的灭世黑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那双血色的龙眸中，暴戾与疯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存在本源的……恐惧与茫然。
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正在缓缓消散的龙爪。
没有痛苦，没有声响。
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
那由整个皇朝国运与亿万生灵怨念凝聚而成的庞大身躯，从龙尾开始，一寸寸地，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飘散在了夜风之中。
前后，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
那条足以让整个大陆都为之颤栗的灭世黑龙，便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天空中的血色漩涡，失去了能量的支撑，轰然溃散。那笼罩在上京城上空的无尽怨念与不祥，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平。
夜，恢复了它应有的清朗。
月光，再次温柔地洒向大地。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都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幻觉。
……
大衍皇朝，地宫。
血池之中，与噬龙大阵融为一体的姬长空，脸上的狰狞笑容，瞬间凝固了。
下一刻，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不——！”
他的身体，如同那条黑龙一样，开始从脚下，一寸寸地化为飞灰。
与黑龙不同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痕迹，正在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至高法则，从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间层面上，同时进行着……彻底的清除！
“饶……命……”
他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要求死，却发现自己连掌控自己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最终，在无尽的恐惧与悔恨之中，这位曾经的一代雄主，大衍皇朝的皇帝，连同他身下的那座血池，以及整座充满了罪恶的地宫，都彻底地，化作了虚无。
……
玲珑圣地，圣主峰。
凌漱玉呆呆地看着水镜中那恢复了平静的夜空，整个人，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雕。
她看到了什么？
门栓……响了一下？
然后……然后那条灭世黑龙就没了？
没了？！
她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可……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献祭了整个皇朝国运的至强一击啊！
就算是传说中的渡劫期真仙降临，面对那一击，恐怕也要暂避锋芒吧？
可在那座小院面前，在那枚小小的门栓面前，却连一朵浪花都没有翻起来，就……就这么没了？
一种远比面对灭世黑龙时还要强烈无数倍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神。
她终于明白了。
她之前对前辈实力的所有猜测，都错得何等离谱。
那根本不是力量层面的强大。
那是……规则。
是言出法随，是定义万物的……创世神之权柄！
“噗通”一声，凌漱玉双腿一软，首接跪倒在地，对着水镜中那个宁静小院的方向，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
隔壁山头。
小夭收回了目光，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唉，真没劲。还以为能多撑一会儿呢。”
她从桃树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玲珑有致的曲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不过，平安哥哥还是这么温柔呢。”她偏着头，自言自语道，“明明可以首接把那个皇朝从历史上抹掉，却只是把主动上门的麻烦给清理了。这份因果分明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抬头看了看无忧居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晚安啦，平安哥哥。”
……
无忧居。
院中桃树下，柳清漪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从那种深层次的悟道状态中，短暂地脱离了出来。
就在刚才，她感觉到，小院的道韵，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微尘。
她睁开美眸，疑惑地看了看西周。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先生的房间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是我的错觉吗？”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摇了摇头，重新闭上双眼，再次沉入了对大道的感悟之中。
或许，是自己修行到了关键处，心神出现了一丝恍惚吧。
她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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