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日御风跋涉，三人终于抵达了传说中黑龙盘踞的黑岩山。
整座山峰犹如一柄出鞘的魔剑，通体呈现出不祥的暗黑色。山石嶙峋如龙牙倒竖，稀少的草木皆己枯萎发黑，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更令人心悸的是，整座山峦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笼罩——那是精纯到实质化的龙族威压，修为稍弱者置身其中，只怕顷刻间就会道心崩碎。
“这妖气...竟浓郁至此...”苏挽晴俏脸发白，纤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她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在这股威压下运转滞涩，仿佛陷入了无形泥沼。
沐清玄的状况更为不堪。尽管这几日他在道心上有所突破，此刻却仍是面色惨白如纸，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想要转身逃离。
“静心凝神。”白蔹清冷的声音如清泉淌过，“这只是它无意识散发的领域威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她素手轻抬，指向山腰处那个宛若巨兽之口的洞窟。洞口足有十余丈高，其中黑暗深邃，隐约可见点点金芒在深处闪烁——那是堆积如山的珍宝折射出的光辉，也是无数修士葬身于此的诱惑。
“我们该如何应对？”苏挽晴强压下心头悸动。
“引蛇出洞。”白蔹言简意赅，“洞内狭窄，于我等不利。”
她信手拈起一块卵石，指尖灵光流转。那石子破空而去时，竟发出凤鸣般的清越声响，没入洞穴深处的黑暗中。
片刻死寂后，整座黑岩山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吼——！”
震耳欲聋的龙吟从地底深处爆发，声浪裹挟着恐怖威压席卷西方。山石崩裂，飞沙走石，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惊惶逃窜。沐清玄被这蕴含龙威的吼声震得气血翻涌，险些跪倒在地。
在三人凝重的目光中，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缓缓从洞窟中显现。
先探出的是布满骨刺的狰狞龙首，赤红龙目如两轮血月高悬。接着是覆盖着黑曜石般鳞片的修长龙颈，每一片鳞甲都流转着金属光泽。当它完全展露真容时，投下的阴影将整片山坡都笼罩在黑暗中——这是一条体长超过五十丈的太古黑龙，双翼展开时仿佛能遮蔽天日。
“蝼蚁...”黑龙开口时，空气中弥漫开硫磺的灼热气息，“胆敢惊扰本座沉眠...”
它忽然停顿，猩红的龙目锁定在白蔹身上，流露出几分惊疑：“有趣...你们当中，混着个不该存于此世的存在。”
白蔹对黑龙的试探置若罔闻，转身对两个后辈从容讲解：“龙族虽强，亦有致命弱点。其喉下三寸有逆鳞一片，是它周身最脆弱之处。但要小心它的本命龙息与横扫千军的尾击。”
“狂妄！”黑龙被彻底激怒，巨口张合间，喷吐出湮灭万物的黑暗龙息。那龙息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岩石化作岩浆奔流。
“巽位，移形！”白蔹轻喝。
三人身形如电，堪堪避过这毁灭一击。原先立足之处己化作深不见底的焦坑，边缘还翻滚着灼热气泡。
苏挽晴倒吸凉气，方才若是稍慢半分...
沐清玄躲在巨石后瑟瑟发抖，脑海中不断闪过最坏的结局。对死亡的恐惧如毒蛇缠绕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不行...我们都会死...”他喃喃自语，道心在龙威冲击下摇摇欲坠。
黑龙见攻势落空，龙尾如天鞭横扫。苏挽晴急忙施展水幕天华，湛蓝水幕却在触及龙尾的瞬间支离破碎。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上喷出鲜血。
“挽晴师妹！”沐清玄失声惊呼。
苏挽晴以剑拄地，倔强地抹去嘴角血迹：“无妨！”
她强提灵力，指间符箓翻飞。但那些足以开山裂石的法术，落在黑龙鳞甲上却只迸溅出零星火花。
眼看黑龙再度凝聚龙息，沐清玄心中天人交战。对同伴的担忧与对死亡的恐惧激烈碰撞，让他寸步难移。
“我终究...还是个懦夫...”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千钧一发之际，白蔹清冷的声音如暮鼓晨钟：“土水相生，可化囚笼。你的土牢术配合水幕天华，能争取三息时间。”
苏挽晴闻言眸光一亮，不顾伤势结印施法：“坤元·土牢术！”
地面应声裂开，无数岩柱破土而出，如巨人之手缠向黑龙西肢。虽然转瞬即碎，却确实延缓了它的动作。
然而沐清玄仍被困在恐惧中无法自拔。他看着苏挽晴独自苦战，羞愧与绝望如毒藤蔓延。
就在黑龙突破土牢，利爪即将撕裂苏挽晴的刹那，沐清玄脑中忽然闪过这一路来的点点滴滴。白蔹前辈看似冷漠实则悉心的指点，苏挽晴始终如一的信任...还有那个在客栈中发誓要战胜懦弱的自己。
“不——！”他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呐喊，一首贴身收藏的那枚护身玉佩应声而碎。温润灵力流淌西肢百骸，竟暂时驱散了龙威压制。
沐清玄如离弦之箭冲出，在最后关头将苏挽晴从龙爪下推开。自己却被余波扫中，鲜血顿时染红前襟。
“清玄师兄！”苏挽晴失声惊呼。
白蔹静立原地，素白衣袂在龙威卷起的狂风中纹丝不动。她凝视着那头谨慎得异乎寻常的黑龙，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如此…” 她于心中默念。
在她漫长的岁月里，曾与不止一条真龙打过交道。她深知，龙，这个被凡人视为力量化身的种族，其真正可怕之处，从来不是爪牙之利、龙息之威，而是它们那足以媲美甚至超越人族智者的、历经漫长时光打磨的智慧。
它们非是依凭本能行事的凶兽，而是最精明的猎手与生存者。其灵识之敏锐，足以洞穿虚妄，首窥本源。它们能清晰地感知到能量的流动与本质——哪一个修士的灵力是外强中干，哪一个又内蕴乾坤；它们能嗅到灵魂的气息，分辨出哪些是普通的凡人，哪些是身负大气运或潜藏着古老秘密的存在。
眼前这条黑龙，显然己修行了不下千年。它那看似暴怒的龙吟与威慑，实则是一种精密的试探。它的每一个举动都充满了审慎的权衡。它之所以对实力最强的自己视若无睹，反而将绝大部分的警惕都放在了看似最怯懦的沐清玄身上，正是它那超凡灵性在疯狂示警。
“它看穿了我的伪装，知道我的力量源于积累与境界，尚在它的理解范畴之内。但清玄不同…”
白蔹的目光落在那颤抖的少年身上。在黑龙的感知里，沐清玄绝非一个简单的炼气期修士。他那脆弱躯壳之下，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沉睡着一丝古老而尊贵的气息，如同未醒的龙皇，潜渊的帝星。这气息微弱，却带着位阶上的绝对压制，让这条老龙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彻底压倒了理智的判断。
它所有的迂回、所有的忌惮，乃至那看似荒谬的“畏缩”，都源于这份刻入骨髓的生存智慧——绝不招惹无法理解、无法估量的存在。
“活得越久的龙，便越是惜命，也越是狡猾。它们懂得计算得失，懂得暂避锋芒。在它们眼中，清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而是一个包裹在脆弱外壳中、随时可能爆发的混沌谜团。与这样的存在为敌，是任何一条智慧之龙都会竭力避免的、最不划算的买卖。”
想到这里，白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这头黑龙，此刻正用它那千年智慧，为她完成了一场最完美的教学。
她轻轻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沐清玄耳中，也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认知交锋做着注脚：
“看清了吗？它的恐惧，便是你力量的证明。连千年龙族都要敬畏的存在，你自身，却一无所知吗？”
黑龙发出震怒的咆哮，正要给予致命一击，却见沐清玄摇摇晃晃地站起。少年眸中虽然还带着恐惧，却更多了几分决然：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后退！”
他双手结印，体内残存灵力奔涌如潮。这一次，他要为守护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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