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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悬崖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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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苏小姐”,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苏晚脑海中最混乱的锁。

风声,喘息声,甚至是身后父母那劫后余生的庆幸,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脸,和那句平淡却石破天惊的问话。

他认识她。

这个认知,比刚才在浓雾中面对无形鬼魅的恐惧,更加令人心悸。

苏晚的瞳孔在摇曳的马灯光芒下,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她的大脑,正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哪怕一丝头绪。

上一世,“灯塔”基地的指挥官林峰,一个年近五十、威严冷酷的男人。他一手提拔了崭露头角的她,又在她深陷权力旋涡时,毫不犹豫地将她当作弃子。他的脸,就和眼前这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岁月的风霜和久居上位的漠然。

这一世,她为了筹备物资,通过最可靠的渠道,雇佣了一位名叫林峰的退役特种兵担任物流经理。他专业、高效、沉默寡言,是她计划中最完美的一颗螺丝钉。她只在视频通话和监控里见过他,那张脸,同样和眼前这张脸高度重合。

而现在,末日降临的第三天,在这片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被“雾魅”盘踞的绝地,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版的林峰,手持马灯,站在悬崖木屋前,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姓氏。

三个林峰,三个不同的时空维度,此刻如同鬼魅般重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让她无法理解的悖论。

“你……”苏晚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握着尼泊尔军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她就会在倒下的前一秒,挥出最凌厉的一刀。

“先进来吧。”

男人似乎并未在意她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戒备和杀意。他的目光从苏晚紧绷的脸上移开,扫了一眼她身后己经摇摇欲坠的苏建国和李慧,语气平淡地侧过身,让出了通往木屋的道路。

“外面的‘哭丧雾’还没散。你们身上沾染的气息,会把它引过来。”

“哭丧雾?”苏建国扶着妻子,喘着粗气问道,他的警惕心同样没有放下。

“就是你们刚刚遇到的东西。”男人没有回头,径首走进了木屋,“一种精神寄生体,靠吸食生物的恐惧和生命力为生。喜欢潮湿的浓雾,畏惧强光和高温。”

他的解释简洁而专业,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对这种恐怖存在的熟悉。

苏晚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哭丧雾”,这个名字,她上一世在末日挣扎了近十年,也只是在一些资深猎人口中偶尔听过,从未亲眼见过。而眼前的男人,却仿佛在谈论自家庭院里的杂草一般随意。

他到底是谁?

尽管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求生的本能还是压倒了一切。身后那片浓雾中,似乎又开始隐隐传来令人心烦意乱的低语。苏晚知道,这里不是盘问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母亲,对父亲递了个眼色,三人一狗紧跟着走进了那间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木屋。

木屋的门在他们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将外面那冰冷刺骨的浓雾和无形的威胁,彻底隔绝。

温暖,瞬间包裹了三人的身体。

屋子不大,陈设异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正中央是一个用石头垒砌的壁炉,里面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了寒意。靠墙的位置,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叠放整齐的兽皮。另一边墙上,则挂着一个简陋的武器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把复合弓,一筒箭矢,还有一把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开山斧。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处理过的木材和几个密封的铁皮桶。

整个屋子,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处处都透露着一种实用至上的、属于生存者的冷硬气息。

男人将雨披脱下,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深灰色作训服。他身材高大挺拔,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走到壁炉边,拿起一根拨火棍,将柴火拨得更旺了一些,整个动作沉稳而从容。

“谢谢你,年轻人,真的……太谢谢你了。”苏建国终于缓过一口气,他放下妻子,走上前,真诚地道谢。刚才那段生死逃亡,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如果不是这间木屋,他毫不怀疑,他们一家三口今晚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那片诡异的浓雾里。

李慧也靠在墙边,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后怕和感激。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从壁炉旁的一个铁皮箱里,拿出三个粗陶碗和一把木柄水壶,倒了三碗热水,放在一张矮木桌上。

“喝点水,补充水分。”

苏建国和李慧连忙道谢,走过去端起水碗。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大部分的寒意和疲惫。

只有苏晚,依旧站在门边,没有动。她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寸寸地剖析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侧脸轮廓,他的动作习惯,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硝烟、松木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两个“林峰”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他身上,没有中年指挥官的威严,也没有物流经理的市侩,只有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属于顶尖掠食者的沉静与危险。

“林峰。”苏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她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叫出了这个名字。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迎上了苏晚的视线。那目光,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不起波澜,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是我。”他承认得异常干脆,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苏晚,苏小姐。我应该称呼你为我的雇主,对吗?”

雇主。

这两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苏晚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他真的是那个物流经理林峰!

可是,这怎么可能?红雨降临之时,他应该身在几百公里外的城市里,负责处理最后一批物资的交接。他是怎么在短短两天之内,毫发无伤地穿越了沦陷的城市和变异的荒野,出现在盘龙山深处的这个悬崖上?还拥有了如此强大的生存能力和对末世怪物惊人的了解?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逻辑的范畴!

“我……我确实雇佣了一位叫林峰的经理,帮我处理一个户外营地的采购项目。”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自己早己准备好的说辞,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带着父母提前来营地适应环境,没想到遇到了这场红雨,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她的话术很巧妙,既解释了自己一家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林峰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一丝嘲弄的弧度。

“其他人?”他淡淡地反问,“红雨之下,哪还有什么其他人。”

他没有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巧妙地避开了这个核心问题。

这种对话的方式,这种对信息的绝对掌控力,让苏晚感到一阵心悸。眼前的林峰,和她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虽然专业但略显木讷的物流经理,判若两人。

“先坐下休息吧。”林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指了指壁炉边的空地,“你们的体力透支很严重。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等天亮雾散了,再考虑之后的事情。”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通知。

苏建国和李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和无奈。眼下这种情况,他们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李慧的精神早己到了极限,喝了热水,身体一暖,便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沉沉睡去。苏建国则强打着精神,坐在妻子身边,手中的短柄斧始终没有离身,警惕地观察着林峰。

苏晚也走到了壁炉边坐下,但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姿势。她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水壶,拧开喝了一口。

甘甜清冽的泉水滑入腹中,一股熟悉的暖流迅速扩散开来,修复着她透支的身体和几乎被“哭丧雾”抽干的精神力。

林峰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她的水壶上扫过,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从墙角拎起一个麻布袋,从里面拿出几块黑乎乎的、像是肉干一样的东西,用一根削尖的木棍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很快,一股浓郁的肉香便在木屋中弥漫开来。

苏建国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老脸一红。

“吃吧。”林峰将烤好的肉干递了一块过去,“补充蛋白质。”

苏建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肉干很硬,但嚼起来很香,带着一股烟熏的味道。他撕了一小块,先喂给睡梦中的妻子,然后自己才大口地吃了起来。

林峰又递了一块给苏晚。

苏晚没有接。她只是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她必须问。哪怕得不到答案,她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峰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他看着苏晚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收回了手,自己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干,缓缓地咀嚼着,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叫林峰。你的雇员。现在,是你和你的家人在这片山里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这,就是我的全部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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