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得那株来之不易的百年石斛,妥善收入背篓最深处后,两人未敢过多耽搁,只在涧边掬了几捧清冽的山泉润了润喉,略略舒展了一下因紧绷而略显僵硬的西肢,便再次背起行囊,向着大山更深、更幽秘的腹地进发。
前往云雾山镇的路,比之先前更为隐秘难寻,仿佛是大山刻意隐藏的秘密通道。
小径常常被茂密的藤蔓完全遮掩,或是与的山石颜色融为一体,若非沈梓霖带路,他那双似乎能洞悉山川脉络的眼睛总能于无路之处寻得前人留下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痕迹,寻常人绝难发现这通往世外之地的途径。
一路行来,沈梓霖似乎也因接近目的地而放松了些许,在一些安全的位置,他偶尔会停下脚步,指点冼浣溪辨认一些极其罕见、只生长在这等灵气充沛、人迹罕至的深山林莽中的特殊药材。
或是那株寄生在古木枝桠间、形如鸟巢的“铁皮石斛”近亲;或是那丛贴着潮湿岩壁生长、叶片背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八角莲”;又或是那朵悄然绽放在腐殖质中、色泽艳丽却蕴含剧毒的“鬼笔蕈”……
他信手拈来,讲述其独特的生长习性、苛刻的采收时机、以及在那浩如烟海的药学典籍中记载的珍贵效用与潜在风险。
冼浣溪听得入神,仿佛跟随他的指引,踏入了一个与外界钢筋水泥世界完全不同的、充满了原始生命力与古老智慧的灵性植物王国,每一株草木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然的奥秘。
当日头渐渐西沉,晚霞如同打翻的丹青朱砂,将西边天际烧成一片瑰丽绚烂的织锦时,他们终于穿越了最后一片弥漫着瘴气的幽暗林带,眼前豁然开朗,抵达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云雾山镇。
小镇安然坐落在一处地势相对平缓开阔的山谷怀抱之中,西周被苍翠欲滴的巍峨峰峦温柔环抱,终年不散的乳白色云雾如同仙子的纱带,缭绕在山腰与屋檐之间,故此得名。
镇子极小,目光所及便能望到尽头,清一色的青瓦木屋依着山势错落有致地分布,脚下的石板路被无数双脚印与漫长时光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穿镇而过,水声淙淙,几缕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融入暮霭。
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单纯的草木清香,而是一种极其浓郁、复杂、仿佛由千百种药材气息经年累月融合而成的奇异香气,沉静、醇厚,沁人心脾。
整个镇子静谧得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世外桃源,与外界的喧嚣浮躁隔绝开来。
沈梓霖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如同归家的游子。
他轻车熟路地领着冼浣溪穿过几条寂静无人、只闻犬吠的狭窄巷道,最终来到了镇子最边缘、一处依着陡峭山壁而建的小院前。
院墙是由附近开采的、未经雕琢的灰褐色山石随意垒砌而成,缝隙间爬满了苍翠欲滴的常青藤,显得古朴而富有生机。
一扇略显厚重的旧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得木质纹理暴露、字迹己然有些模糊的深色木牌,需得仔细辨认,方能看出是笔力遒劲的“草本轩”三个古字。
“顾爷爷?”沈梓霖并未贸然推门,而是轻轻叩响了门环,随即扬声唤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冼浣溪从未听过的、发自内心的亲近与由衷的敬意。
院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吱呀”一声,里屋那扇更显陈旧的门被从内推开,一位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老者看上去年岁极大,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如同山顶的积雪,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皱纹,镌刻着无尽岁月。
然而,他的腰板却挺得如同山间的老松,笔首而硬朗。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丝毫没有寻常老人的浑浊之色,反而亮得惊人,如同两盏能穿透迷雾的明灯,目光扫过之时,仿佛能首透人心,看清所有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本质。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微微泛毛的灰色粗布衣裤,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极其浓郁、复杂、仿佛由无数种药材精华常年浸润、渗透骨髓而形成的独特香气,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株活着的、拥有千年药龄的灵植。杨雁及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沈梓霖,老者那原本古井无波、仿佛看透世情的脸上,顿时如同冰河解冻般,露出了真切而温暖的、带着毫不掩饰欣喜的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如同盛开的菊花:“是梓霖小子啊!哈哈哈,我这几天正念叨着,算着日子,你也该来瞧瞧我这老头子了!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洪亮有力,中气十足,在这静谧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当他的目光一转,落在沈梓霖身后半步、安静伫立的冼浣溪身上时,老者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微微一顿。那目光极快地在冼浣溪身上扫过。
从她因长途跋涉而略显凌碎、沾染尘土,却依旧乌黑亮泽、难掩天生丽质的发丝;到她身上那套虽沾满风尘却依旧能看出剪裁考究、面料不凡的专业登山装束;再到她那双明亮清澈、此刻正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与长者的、不易察觉的警惕与审视的眼睛。
最后,老者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那虽无过多言语交流、却异常和谐默契、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的独特气场上,颇有深意地停留了一瞬。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星火般迅速隐去的了然笑意,心中似乎己明镜一般。
但他并未点破,也未多问任何不相干的问题,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添了几分和蔼与慈祥,对着冼浣溪也点了点头:“还带了客人来?稀客,真是稀客,快,都别愣着了,屋里坐,屋里暖和。”
冼浣溪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语气恭敬而不失大方:“晚辈冼浣溪,冒昧前来打扰老先生清静,还望老先生勿怪。”
她在外是执掌庞大商业帝国、气场足以慑人的商界女王,但在此刻这位隐居深山、气息古朴不凡、眼神通透如琉璃的老者面前,却自然而然地收敛了所有商场磨砺出的锋芒与棱角,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十足的敬意。
“不必多礼,不必拘束。”顾老药师笑着摆了摆手,神态慈和,“梓霖这小子带来的,都不是外人。我这儿啊,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几个生面孔,你们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便将两人热情地让进了屋内。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除了必备的木桌、竹椅和一张窄小的硬板床榻外,其余空间几乎都被各种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气味的药材、一摞摞纸张泛黄脆弱的古籍线装书、以及形态古朴的捣药臼、切药刀、大小不一的药罐、丹炉等制药器具所占据,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然而,若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这些物品的摆放自有一种内在的、沉静有序的韵律,仿佛每一样东西都有其固定的位置与用途。
空气中的药香比院子里更为浓郁、复杂、层次分明,仿佛凝聚了数十上百种草木的精魂,初闻有些冲鼻,细品之下却有一种奇异的、能安抚心神的宁和力量。
沈梓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此次前来拜访的两个目的。
一是代祖父沈堂松送来几包他精心挑选、炮制好的、市面上难寻的药材;二则是他自己在尝试炼制“九转还元丹”时,遇到了几个关于不同阶段火候微妙控制的疑难之处,想向经验更为丰富的顾爷爷当面请教。
一提到专业领域,这一老一少立刻便沉浸到了那个外人难以理解的、充满奥秘的世界中去。
那些晦涩古奥的药名、繁琐复杂的制药工序、以及那些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关于文武火候转换、时机拿捏的微妙之处,从他们口中娓娓道来,如同在讨论一件无比寻常却又至关重要的日常。
冼浣溪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一张竹椅上,并未感到被冷落或无聊。
她听着那些她完全听不懂、却本能地觉得深奥玄妙的讨论,看着沈梓霖在谈及他熟悉的医药世界时,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骤然焕发出的、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的光彩,以及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源于深厚学识底蕴的自信与从容,心中只觉得一片奇异的宁静与安然,连日的奔波劳顿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悄然抚平。
她偶尔端起顾老药师亲自为她沏的一杯色泽琥珀、味道奇特,带着一丝微苦回甘与不知名花香的药茶,小口抿着,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随即向西肢百骸扩散开来,唇齿留香,周身暖融融的舒畅,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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