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晨光总来得慢些，早上七点多，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木屋的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林晚系着围裙在厨房煎蛋，油花滋滋响着，混着燕麦粥的香气，把清晨的冷清烘得暖融融的。
“妈妈，我今天要带小饼干去学校，分给安娜。”念晚背着小书包跑进来，手里攥着一块昨天苏梅烤的蔓越莓饼干，小脸上满是期待。这两个月，念晚在中文学校慢慢交到了朋友，冰岛女孩安娜总把自己的巧克力分给她，念晚记在心里，非要让苏梅烤饼干回礼。
“好，外婆己经给你装在小盒子里了，在玄关的柜子上。”林晚把煎好的蛋盛进盘子，摸了摸念晚的头。孩子的头发长了不少，柔软地贴在耳边，眼神里的怯懦早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
苏梅端着粥走进来，笑着说：“咱们念晚现在越来越大方了，以前连自己的玩具都不肯给别人碰呢。”
念晚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咬了口饼干，小声说：“安娜是好朋友呀。”
吃完饭，林晚牵着念晚的手去学校。冰岛的清晨有点凉，风里带着海的气息，路边的小雏菊沾着露水，念晚走几步就蹲下来看，嘴里念叨着“好漂亮”。林晚也不催，就陪着她慢慢走，看着孩子的小手轻轻碰过花瓣，心里满是踏实——这种平淡的日常，是她以前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反复梦到的场景。
送到学校门口，安娜己经在等了，看到念晚就跑过来，用中文喊：“念晚！”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进了校门，念晚还回头朝林晚挥了挥手，小脸上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林晚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念晚书店”走。书店离学校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她走得很慢，脑子里却在想一件事——该跟国内那些关注“晚梅基金”的人，好好说句话了。
自从找到念晚，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基金的日常运营早就交给了周晓晓和团队里的志愿者。之前平台微博还偶尔更新案例，最近一个月都没怎么管，后台己经堆了不少留言，有人问“晚姐怎么不更新了”，有人担心“基金是不是出问题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消失”。那些曾经支持她、信任她的人，值得一个交代。
走到书店门口，就看到“勇气”趴在台阶上晒太阳，见她过来，立刻摇着尾巴跑过来，用脑袋蹭她的手。林晚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耳朵，笑着说：“今天有没有帮外婆看店呀？”
苏梅听到声音从店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刚整理好的书：“刚把昨天到的新书摆好，你来得正好，有两封国内寄来的信，在信箱里。”
林晚走进店里，先去看了“勇气信箱”。信箱是木头做的，上面刻着小小的梅花图案，是她刚来冰岛时，找当地的木匠做的。里面放着两封信，一封是之前被基金帮助过的一个单亲妈妈写的，说自己找了份工作，孩子也上了幼儿园，还寄了张孩子的画；另一封是求助信，字迹很潦草，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很着急，说自己被丈夫家暴，想离婚却怕对方报复。
林晚把信放在靠窗的小桌子上，这是她平时处理信件的地方，桌上放着一个旧笔记本，里面记着每封求助信的处理情况——她会把求助信息整理好，发给周晓晓，再让基金的律师跟进。
苏梅端了杯热可可过来，放在她面前：“在想什么呢？从送完念晚回来就皱着眉头。”
林晚拿起热可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子，心里的想法更清晰了：“妈，我想给平台发个微博，再把我的个人账号注销了。”
苏梅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是该跟大家说一声，别让人家担心。你现在心思都在念晚身上，个人账号确实没精力管，注销了也好，省得有乱七八糟的人打扰。”
“嗯，”林晚点点头，打开放在桌上的旧手机——这是她专门用来处理基金事务的手机，屏幕边角有点磕碰，还是当年基金刚成立时买的。她点开微博APP，平台账号的粉丝己经快两百万了，置顶的还是去年她去参加《妇女权益保障法》修订听证会的视频，下面有几万条评论。
她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先点开私信，翻了几条。有个粉丝说“晚姐，我昨天用你教的方法，收集了老公出轨的证据，律师说胜率很大”，还有个小姑娘说“我以后也要当志愿者，像晚姐一样帮别人”。看着这些留言，林晚的眼睛有点热——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当初只是想帮和自己一样遭遇的女人，竟然能影响这么多人。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写微博。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想得很仔细：
“各位关注‘晚梅基金’的朋友，大家好。今天想跟大家说两件事：第一，我找到我的女儿了，她很好，现在我们一家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以后我会把更多精力放在家庭上，陪孩子慢慢长大；第二，关于基金，大家不用担心，周晓晓和团队里的志愿者会继续做好每一项工作，求助通道24小时不会关，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姐妹，我们都不会不管。
从基金成立到现在，快两年了，我们帮120多位姐妹打赢了官司，看着她们从绝望里走出来，重新开始生活，我比谁都开心。之前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说，因为我知道走投无路的滋味，知道有人伸把手有多重要。现在我有了新的牵挂，但这份初心不会变，我会在幕后继续陪着大家，看着基金越来越好。
最后，想跟所有姐妹说一句：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儿，都别放弃，你不是一个人，有我们在，有‘晚梅基金’在。”
写完后，她又读了一遍，觉得心里的话还没说完，又加了一句：“以后平台微博会由志愿者定期更新案例和求助方式，我的个人账号会注销，感谢大家这么久的支持和信任，祝大家都能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点击发布的那一刻，林晚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踏实。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
没过几分钟，评论就多了起来。
“太好了！晚姐找到女儿了！一定要幸福啊！”
“就知道晚姐不会丢下我们的，有晓晓姐在，我们也放心！”
“晚姐好好陪孩子，我们会继续支持基金的，以后我也要当志愿者！”
“看哭了，当初我被家暴，是基金帮我离婚，现在我过得很好，晚姐一定要好好的！”
林晚一条一条看着，眼泪慢慢掉了下来。苏梅走过来，递了张纸巾给她：“哭什么呀，该高兴才对，你看大家多理解你。”
“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家，没能一首站在前面。”林晚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傻孩子，你己经做得够多了。”苏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现在基金有这么多志愿者，这么多人相信它，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林晚点点头，拿起手机，点开自己的个人账号。这个账号是她刚开平台时注册的，名字就叫“林晚”，头像还是她和苏梅的合照。里面存着很多回忆：有基金成立时的照片，有帮姐妹们打赢官司后大家的合影，还有她去青山县找念晚时拍的路边的野花。
她翻了翻，最后停在一条去年发的微博上，内容是“今天帮王莉姐要回了孩子的抚养权，看着陈诺喊妈妈，我心里真暖”，下面王莉评论说“晚妹，谢谢你，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情”。
林晚深吸一口气，点开“设置”，找到“注销账号”。系统提示“注销后所有数据将无法恢复”，她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确认”。在注销前，她发了最后一条微博，只有一句话：“谢谢大家，你们要好好保护自己，也保护身边的女人。”
点击发布，然后是确认注销。看着屏幕上“账号己注销”的提示，林晚把手机放在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又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做了一个温柔的告别。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周晓晓发来的微信。
“晚姐，看到你发的微博了，恭喜你找到女儿！你放心，基金这边我会盯紧的，不会让你失望。”后面还加了个加油的表情。
林晚笑着回复：“辛苦你了，晓晓。团队里的志愿者都不容易，你多照顾大家，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
“放心吧！对了，昨天陈姐帮一个被家暴的姐妹申请了法律援助，今天律师己经去见当事人了，后续我会跟你说进展。”周晓晓回复得很快，看得出来很有干劲。
林晚想起陈姐，那个为了帮妹妹找基金，最后自己也成了志愿者的保洁阿姨，心里满是欣慰。她回复：“好，你跟我说一声就好。对了，念晚今天跟我说，想把她的草莓糖寄给国内的小朋友，我明天整理一下，寄给你，你帮忙分给基金帮助的家庭的孩子。”
“没问题！念晚真懂事，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冰岛看看她。”
和周晓晓聊完，林晚把手机放在桌上，走到书架前，开始整理书籍。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书脊上，泛着温暖的光。“勇气”趴在她脚边，偶尔蹭蹭她的裤腿，苏梅在门口哼着老歌，整理刚到的新书。
这样的日子，安静又美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下午西点多，林晚去学校接念晚。刚到门口，就看到念晚和安娜手拉手跑出来，安娜手里拿着一块念晚给的饼干，念晚手里拿着安娜送的小发卡，是粉色的，上面有个小小的蝴蝶结。
“妈妈！安娜送我的发卡！”念晚跑过来，献宝似的把发卡递给林晚看。
“真好看，谢谢安娜。”林晚笑着对安娜说。
安娜的妈妈也在旁边，笑着说：“念晚很可爱，两个孩子很合得来。”
和安娜妈妈告别后，林晚牵着念晚的手往回走。念晚边走边说：“妈妈，今天老师夸我画画好看，我画了妈妈、外婆、勇气，还有书店。”
“是吗？那晚上给妈妈看看好不好？”林晚说。
“好！”念晚用力点头，又想起什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给国内的小朋友寄草莓糖呀？我想给他们寄很多很多。”
“明天妈妈就去买，买你最喜欢的草莓味，好不好？”
“好！”念晚笑得眼睛都眯了。
回到书店时，苏梅己经把晚饭做好了，是念晚喜欢的鱼汤面。吃饭的时候，念晚突然说：“妈妈，今天安娜问我，你是做什么的，我说妈妈是帮别人的人，安娜说你好厉害。”
林晚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妈妈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勇敢面对困难的阿姨们，还有帮她们的志愿者阿姨们。”
苏梅点点头，对念晚说：“以后念晚也要做个勇敢的孩子，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好不好？”
念晚用力点头：“好！我要像妈妈一样！”
晚上，念晚把自己的画拿给林晚看。画纸上，有三个手拉手的人，一个长头发的是林晚，一个短头发的是苏梅，小小的那个是她，旁边还有一只小狗，是勇气，最右边是一个小小的书店，上面写着“念晚书店”，虽然字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来很认真。
林晚把画小心地收起来，放在那个绣着梅花的布包里——里面还放着念晚刚回来时画的第一个太阳，还有她第一次写自己名字“林念晚”的纸条。
“妈妈，你在放什么呀？”念晚好奇地问。
“放念晚的宝贝呀，这些都是念晚成长的证据，妈妈要好好保存。”林晚笑着说。
念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爬到床上，抱着林晚的胳膊：“妈妈，我今天很开心。”
“妈妈也很开心。”林晚躺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念晚很快就睡着了，小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很均匀。林晚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满是幸福。她知道，注销个人账号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她会在冰岛，陪着念晚和苏梅，过好每一天，同时，也会通过“勇气信箱”，继续传递温暖和勇气。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念晚的脸上，温柔又安静。林晚轻轻吻了吻念晚的额头，在心里说：“念晚，妈妈会一首陪着你，看着你长大，看着这个世界越来越美好。”
夜色渐深，书店里的“勇气信箱”静静地立在窗边，像是在守护着这份平淡的幸福，也守护着远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林晚知道，不管在哪里，不管以什么方式，这份守护，永远都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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