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绵密的，像一层薄纱笼着青石板路，晕开沿街的油纸伞。沈知意的“知意医馆”就开在乌镇东栅的巷口，门楣上挂着块旧木匾。
此刻她正蹲在医馆后院的药圃里，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新栽的白芨松土。赵嬷嬷端着刚煮好的姜枣茶过来，看着她沾了泥的指尖，无奈又欣慰地叹：“小姐，这白芨是陛下让人从太医院药圃移栽来的，说是能治跌打损伤，您也不用亲自上手，让小蝶来就好。”
沈知意首起身，指尖还沾着的泥土，她笑着接过茶盏，暖意顺着杯壁传到掌心：“自己种的药才放心，再说，这院子里的药草，哪株不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小蝶掀着竹帘进来，手里捧着一封烫金封口的书信，眼睛亮得像揉了星光：“小姐！是京城来的信！沈太医……沈太医要回来了！”
沈知意捏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到指尖也没察觉。她快步接过书信，拆封时指尖微颤——信是父亲沈渊写的，字迹虽仍带着几分病后的虚弱，却透着掩不住的轻快：“意儿，陛下己查明当年构陷之事，是前户部侍郎与婉妃苏氏勾结，伪造医案栽赃。如今罪臣伏法，苏氏被废黜封号，打入冷宫终身禁足。陛下下旨恢复为父太医令之职，许为父自选去处，为父己辞了京中职务，不日便动身去江南寻你……”
信纸从指尖滑落，沈知意忽然红了眼眶。多年的冤屈终于昭雪，父亲不用再在北地受苦寒，她悬了半生的心，终于落了地。赵嬷嬷拍着她的背，自己也抹起了眼泪：“好，好啊，老爷终于能回来了，咱们一家总算能团聚了。”
正说着，巷口传来一阵极轻的马蹄声，没有仪仗，只有两匹青骢马缓步走来。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块普通的墨玉，正是萧执——只是此刻他身上没了帝王的威压，倒像个游学的公子，眉眼间是难得的温和。
沈知意起身走到院门口，看着他翻身下马，身后跟着个捧着木盒的小太监，却没带半个侍卫。萧执见她望着自己，脚步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巷子里的雨雾：“听说沈太医的船三日后到，我来送些东西。”
他递过那个木盒，里面是几本泛黄的医书，封面上写着“沈氏医案”，是沈家世代相传的典籍，当年父亲被流放时没能带出，如今竟被萧执找了回来。“太医院的人说，这些是沈太医最看重的东西，我让人仔细修复了，你收着，等沈太医来了，也好让他看看。”
沈知意接过木盒，指尖触到书页上熟悉的墨迹，心中百感交集：“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萧执看着她沾了泥的裙摆，又看了看院中药圃里长势正好的草药，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从前的阴鸷，只剩坦诚：“从前我总以为，帝王的爱便是将你锁在宫中，让你做婉妃的影子。糯叽叽的糯米团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可后来才懂，你要的从不是宫墙里的恩宠，是握着医书救死扶伤的自由，是能和父亲团聚的安稳。”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被雨打湿的棉絮：“京中之事己了，我己下旨传位于靖王。他素有贤名，比我更适合坐在那龙椅上。我请封了江南王，往后便在这乌镇住下，不会扰你行医，只是……若你医馆忙不过来，我或许能帮着抓抓药。”
沈知意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的认真。她想起从前在养心殿的屈辱，想起假死时的决绝，想起在乱葬岗醒来时的绝望，那些过往如同雨雾般渐渐散去，只剩下眼前这个愿意为她放弃江山的男子，和他眼底藏不住的尊重。
“陛下……”她刚开口，就被萧执打断，他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郑重：“往后别叫陛下了，叫我萧执就好。在这江南，没有帝王，只有想陪你看雨、帮你晒药的萧执。”
三日后，沈渊的船到了乌镇码头。沈知意站在码头等，萧执陪在她身边，手里提着给沈渊准备的薄毯，像个寻常晚辈。沈渊走下船时，虽鬓发仍有霜白，却比流放前精神了许多，他看到沈知意，又看到她身边的萧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没多问，只是上前握住女儿的手：“意儿，爹回来了。”
萧执适时递过薄毯，语气恭敬：“沈太医一路辛苦，这江南的风比北地软，却也带着湿气，您先披着暖暖身子。”
沈渊接过薄毯，看着眼前这个褪去帝王光环的男子，又看了看女儿眼底的平和，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有劳王爷费心。”
后来，乌镇的人都知道，东栅巷口的“知意医馆”里，总有个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要么帮着晒药，要么坐在角落整理医案，偶尔还会跟着沈知意去山间采药，手里总提着她的药篮。没人知道他曾是九五之尊，只知道他待沈大夫极好，从不干涉她诊病，只会在她累时递上一杯温茶，在她为流民熬药时帮忙添柴。
春日的某个午后，雨停了，阳光透过药圃的竹架洒下来，落在沈知意和萧执身上。沈知意正在整理新采的金银花，萧执帮她把药草分类，忽然开口：“等秋收后，咱们去一趟北地吧，那里还有些流民需要医治，我让人先修好了驿站，咱们住上几个月，也让你看看北地的秋天。”
沈知意抬头，看着他眼底的期待，笑着点头：“好啊，只是到了北地，你得帮我挖防风，听说那里的防风最能解寒。”
萧执看着她的笑容，如同看到了江南最暖的春阳，他轻声应道：“好，都听你的。”
风掠过药圃，带着金银花的清香，也带着两人之间无声的默契——他为她放弃江山，不是为了将她束缚，而是为了陪她奔赴她想要的人生；她接受他的陪伴，不是为了依附，而是因为他懂她的医者仁心，更懂如何尊重她的选择。
江南春深，君心归处，不是宫墙巍峨，而是医馆廊下，他陪她晒药，她为他添茶，清风渡我，亦渡你我岁岁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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