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乐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陆亦可心里有气。
陈海局长刚刚倒下，上面就火急火燎地派了新人来。
还是赵德汉这么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
这感觉，不像是来查案的，倒像是来摘桃子的。
他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这汉东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下午。
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驶入了省检察院的大门。
车子停稳。
赵德汉从后座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建筑。
后勤部的一个工作人员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赵市长，您好您好！”
“我是后勤部的，我带您去办公室和宿舍看看？”
赵德汉摆了摆手。
“行李你先帮我拿到宿舍去。”
“我想自己随便走走，透透气。”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意味。
“啊？哦，好，好的。”
后勤人员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哈腰地从后备箱里搬出行李。
赵德汉没再理他，自顾自地朝着院子里的那片小树林走去。
他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来整理一下思绪。
京州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祁同伟在省公安厅经营多年，根基深厚。
李达康在京州一手遮天，强势无比。
而他现在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眼前这个人心涣散的反贪局。
副局长吕梁，是个老油条，凡事求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侦查一处处长陆亦可，跟陈海情同兄妹，对自己这个空降的肯定充满了敌意。
想让这群人听自己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德汉走到树林深处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拿出烟，点了一根。
一个穿着园丁工作服，正在修剪绿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身影在他身后站定，声音压得极低。
“老板。”
是暗卫。
赵德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人处理好了？”
“己经控制起来了，按照您的吩咐，用的是非正常手段，不会留下任何官方记录。”
“很好。”
赵德汉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看牢了。”
“这个人，后面还有大用。”
“是。”
暗卫应了一声，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赵德汉沉默了片刻。
“送我去趟医院。”
暗卫微微一顿，但没有多问。
“车己经备好，在后门。”
赵德汉掐灭了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站起身。
“走吧。”
他清楚，上任第一天，不去办公室报道，反而先去医院，这在官场上是个大忌。
肯定会有人说他不懂规矩，摆架子。
他不在乎。
有些事，比规矩更重要。
他要让反贪局所有人都看到，他赵德汉来这里，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他是来，为陈海讨一个公道的。
也是来，为汉东这片浑浊的天，捅出一个窟窿的。
坐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车辆悄无声息地驶出后门。
赵德汉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陈海那张憨厚的笑脸。
兄弟，我来了。
你放心，这笔账，我一分一毫，都会帮你讨回来。
汉东省人民医院。
特护病房。
赵德汉站在病床前。
他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陈海。
现在，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只能依靠这些机器维持生命。
赵德汉的目光落在陈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就是官场，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悬崖边上跳舞。
一阵无声的叹息，从赵德汉的胸腔里溢出。
他伸出手，轻轻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陈海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是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季昌明看到赵德汉，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对着赵德汉，轻轻点了点头。
赵德汉也回以一个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病房里的气氛，因为季昌明的到来，变得更加凝重。
季昌明走到病床的另一边，看了一眼仪器上跳动的数字，又看了一眼面无生气的陈海。
“医生怎么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沙哑。
“还是老样子。”
赵德汉的声音同样低沉。
“植物人状态，能不能醒过来，看天意。”
季昌明沉默了。
他那张素来严肃的国字脸上，此刻写满了沉痛。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
季昌明转过头，看向赵德汉。
“德汉同志，我们出去说吧。”
“别打扰陈海休息。”
赵德汉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光线明亮，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脚步匆匆。
季昌明领着赵德汉，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处窗边才停下。
“德汉同志，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
季昌明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季检，您说。”
赵德汉的态度很谦逊。
“沙书记要见你。”
季昌明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赵德汉的脸上。
“沙书记？”
赵德汉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他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惊讶。
“现在？”
“对，现在。”
季昌明点头确认。
“他正在办公室等你。”
赵德汉心里念头飞转。
按照正常的流程，他这个位置，应该是组织部的领导来找他谈话才对。
省委书记亲自下场，这不合规矩。
赵德汉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显得憨厚。
“季检，这……按理说，不应该是组织部的同志……”
他把心里的疑问，用一种请教的语气说了出来。
季昌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德汉同志，你有所不知。”
“沙书记是从中央空降下来的，对我们汉东的情况，非常重视。”
“尤其是廉政建设和反腐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你这次临危受命，担子很重，沙书记亲自找你谈话，体现的是省委对你的重视。”
季昌明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原因，又捧了赵德汉一下。
赵德汉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慢慢变成了感动。
他忽然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季昌明的手。
“季检！”
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
季昌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
“季检，我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能有今天，全靠组织培养。”
赵德汉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里满是真诚。
“以后到了新的岗位上，很多事情还要您这位老领导，多多提点帮忙啊！”
季昌明的手被他紧紧攥着，抽也抽不回来。
他看着赵德汉那张朴实无华的脸，听着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帮忙？这汉东的水，深着呢。
他一个检察长，又能帮你多少？
季昌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德汉同志，你太客气了。”
“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互相学习，互相支持，是应该的。”
他想把手抽回来，可赵德汉握得太。
季昌明只好任由他抓着。
他看了一眼走廊两头，压低了声音。
“德汉同志，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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