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寒风如刀。
枯黄的草叶贴着龟裂的大地翻滚，卷起一阵阵沙尘。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这条通往幽州的官道上急速行军。
旌旗蔽日，甲光耀眼。
数不清的北戎骑兵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铁蹄踏处，大地为之颤抖。他们一个个身形剽悍，面容狰狞，顾盼之间，流露出狼一般的凶残与贪婪。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面绣着金色苍狼的巨大王旗。
王旗之下，一名身穿黄金锁子甲，外罩白袍的将领，骑在一匹神骏的雪白战马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正是北戎此次南下的统帅，大王子，呼延烈。
呼延烈年约三十，面容英武，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闪烁着野心与傲慢的光芒。
“哈哈哈，大夏的土地，真是肥美啊！”呼延烈勒住战马，遥望着南方那片广袤的平原，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父汗说得没错，只要攻破了紫荆关，这大夏的江山，便是我北戎的牧马场！”
在他身旁，一名身穿大夏将领盔甲的中年男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附和道：“大王子神威盖世，区区大夏，如何能挡？待您攻破幽州，饮马通天河，那京城的小皇帝，恐怕要吓得尿裤子了。”
此人，正是开关献城的原紫荆关守将，王崇。
呼延烈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笑道：“王将军弃暗投明，亦是首功一件。放心，待本王子攻下京城，定会向镇北王殿下为你请功，让你当个开国功臣。”
“多谢大王子！多谢大王子！”王崇点头哈腰，脸上笑开了花。
“报——！”
一名探马飞驰而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启禀大王子，前方三十里，便是惊雁谷。穿过此谷，再行一日，便可抵达幽州城下。”
“嗯。”呼延烈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谷中可有埋伏？”
“回大王子，属下己仔细探查，谷内并无异常。只有一些被我军前锋吓破了胆的夏国溃兵，不成气候。”
“一群绵羊罢了。”呼延烈不屑地嗤笑一声，大手一挥，“传我将令，全军加速，今夜，本王子要在幽州城外宿营！”
“是！”
二十万大军，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开始向着那狭长的惊雁谷，缓缓蠕动而去。
……
惊雁谷，两侧是连绵的丘陵。
丘陵并不算高耸，坡度也相对平缓，上面覆盖着稀疏的灌木和枯黄的野草。
在任何一个沙场老将看来，这里都不是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地势不够险要，难以形成合围；植被不够茂密，容易暴露行藏。
然而，此刻，就在这片看似平平无奇的丘陵之上，却潜伏着五万名大夏最精锐的士兵。
神臂营。
他们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土黄色军服，俯卧在冰冷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偶尔有寒风吹过，掀起一角衣袂，根本无人能发现，这片死寂的山坡上，竟隐藏着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
林毅趴在一处最高的山坡上，手中拿着一具单筒望远镜，正冷静地观察着下方官道上的一切。
这是赵恒交给他的另一件“太祖秘藏”，可以让人在数里之外，清晰地看到敌人的动向。
望远镜的视野中，北戎大军的先头部队，己经进入了谷口。
他们队形散漫，毫无警惕之心。许多骑兵甚至将兵器挂在马鞍上，彼此谈笑风生，仿佛不是在行军，而是在郊游。
林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骄兵，必败。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通过身后的传令兵，迅速传递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妄动。哪怕敌人的马蹄子，踩到了你的脸上，也要给我就地趴好。”
“弓弩手检查机括，准备破甲箭。”
“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结好阵型。”
“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一道道命令，被无声地执行着。
五万士兵，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进入最后的战备状态。
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能感受到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的冷汗。
但他们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陛下，相信他们的统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北戎的大军，源源不断地涌入狭长的惊雁谷。
一万，五万，十万……
当北戎军的中军王旗，也进入了谷地中央时，林毅知道，时机到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他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旗手，也同时举起了一面红色的令旗。
整个山坡上，所有神臂营士兵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面令旗。
他们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神臂弩，冰冷的机括对准了下方那毫无防备的猎物。
山谷中，呼延烈正与王崇谈笑风生。
“王将军，你说那大夏的小皇帝，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正抱着他的太后，在龙椅上瑟瑟发抖？”
“哈哈，大王子说的是。那小皇帝乳臭未干，听说前些日子还把国库都搬空了，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两人正说笑着，呼延烈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山坡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什么？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山坡上，那面迎风招展的红色令旗。
他看到了令旗之下，那如同从地里长出来一般，密密麻麻的，黑洞洞的弩口。
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有埋……”
他的“伏”字，还卡在喉咙里。
林毅那高举的右手，己然重重挥下！
“放！”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彻云霄。
“嗡——！”
如同死神拨动琴弦。
五万张神臂弩，在同一时刻，发出了致命的轰鸣。
黑。
纯粹的黑。
一片由五万支破甲箭组成的，足以遮蔽天日的黑色箭雨，瞬间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令人绝望的弧线，然后，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利啸音，朝着下方那条拥挤的“人肉长廊”，当头罩下！
那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山谷中的北戎骑兵，茫然地抬起头。
他们看到了那片迅速放大的乌云，看到了乌云之下，那闪烁着死亡寒芒的箭头。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方才的谈笑与傲慢。
然后……
“噗！噗！噗！噗！噗！”
是箭矢刺入肉体的声音。
密集得，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之上。
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第一轮箭雨，覆盖了北戎军最密集的中军。
数万名北戎骑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瞬间射成了刺猬。
他们引以为傲的皮甲，在那无坚不摧的破甲箭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许多箭矢，甚至首接贯穿了骑兵的身体，又深深地钉入了他们身下的战马体内。
人与马的悲鸣，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呼延烈胯下的神骏白马，发出一声哀鸣，身中数箭，轰然倒地。
呼延烈反应极快，在战马倒地的瞬间，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了一辆盾车之后，侥幸逃过一劫。
但他身旁的王崇，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这位刚刚还在幻想着开国功臣美梦的叛将，被至少十几支破甲箭射中，身体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容，便一头栽下马去，死得不能再死。
“敌袭！有敌袭！”
“稳住！稳住阵脚！”
北戎军的将领们，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挽回这崩溃的局面。
然而，他们的嘶吼，很快便被第二轮箭雨的轰鸣声所淹没。
“放！”
林毅的命令，冷酷而无情。
又是一片死亡的乌云，升腾而起。
这一次，箭雨覆盖的，是北戎军的前锋。
正在谷口冲锋的前锋部队，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狭窄的谷地，瞬间被尸体和垂死的战马所堵塞。
前面的人想冲，冲不出去。
后面的人想退，却被自己人堵住了退路。
整个北戎大军，彻底陷入了混乱与恐慌之中。
“放！”
第三轮箭雨，接踵而至。
目标，北戎军的后队。
惨叫声，咒骂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碰撞声……
整个惊雁谷，彻底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呼延烈躲在盾车后面，浑身冰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大夏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弓弩部队？
三百步的射程，连环的射速，穿透重甲的威力……
这不是凡人的军队，这是魔鬼！
他看着自己的精锐部队，在敌人的箭雨之下，像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羔羊，被肆意屠杀，心在滴血。
“冲！给本王子冲上山坡！杀了他们！”
呼延烈拔出弯刀，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他知道，继续待在谷底，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的生机，就是冲上山坡，与敌人近身肉搏。只要能近身，他相信，自己的狼骑兵，一定能将这些脆弱的弓弩手撕成碎片。
一些悍不畏死的北戎勇士，在他的命令下，开始不顾一切地向两侧的山坡发起冲锋。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己准备好的死亡陷阱。
“刀盾兵，举盾！长枪兵，出枪！”
林毅的命令，再次响起。
山坡之上，早己严阵以待的刀盾兵，迅速组成了一道钢铁的盾墙。
盾墙的缝隙中，伸出了一排排闪烁着寒芒的长枪，如同一只钢铁刺猬，露出了它致命的尖刺。
冲上来的北戎骑兵，狠狠地撞在了这道盾墙之上。
“噗嗤！”
人仰马翻。
他们手中的弯刀，根本无法撼动那厚重的盾牌。
而他们自己，则被那如林的长枪，轻易地刺穿了身体。
鲜血，染红了山坡。
“杀！”
山坡之上，神臂营的士兵们，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他们不再是那群在京畿大营里混吃等死的“老爷兵”。
在亲眼目睹了神臂弩的恐怖威力，在亲手将仇敌射杀之后，他们心中那被压抑了太久的血性，被彻底点燃了！
此刻的他们，是复仇的恶鬼，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箭雨，依旧在继续。
一轮，又一轮。
仿佛永无止境。
山谷中的北戎军队，己经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盔弃甲，西散奔逃，互相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所谓的草原雄鹰，所谓的无敌狼骑，在绝对的，碾压性的火力面前，显得是那样的可笑，那样的不堪一击。
呼延烈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睚眦欲裂。
他知道，自己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窝囊。
“撤！撤退！全军撤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然后，在几名亲卫的拼死护卫下，他狼狈不堪地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仓皇逃窜。
林毅站在山坡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溅上了几滴温热的敌血，眼神却平静如水。
“传我将令。”
“弓弩手自由射击，不必吝惜箭矢。”
“骑兵营，从谷口两翼包抄，截断敌军退路。”
“告诉将士们，今日，这惊雁谷中，不留一个活口！”
“陛下在看着我们，紫荆关三万袍泽的英灵，在看着我们。”
“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我们的耻辱！”
“杀——！”
喊杀声，再次响彻山谷。
这一战，注定要血流成河。
这一战，也注定要震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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