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悍然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艺术中心，数千人的巨大场馆，陷入了一种诡异到极致的死寂。前一秒还沸反盈天的喧嚣，记者们疯狂的快门声，宾客们压抑不住的惊呼，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白衣女人出现的一瞬间，被彻底吞噬，消弭于无形。
空气凝固了，光线也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了会场门口那道纤弱而孤寂的身影上。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己经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一身素净的白色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衬得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显得没有血色。她的头发很长，如一匹上好的黑色绸缎，随意地披散在肩后，更显得那张脸小巧而精致。
那是一张与苏清然，与大屏幕上云清月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唇形。
可那份神韵，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苏清然是于逆境中淬炼出的、带着锋芒与韧性的钻石，明亮而耀眼。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便是一块被封存在极地寒冰中、未经雕琢的美玉，美丽，却冰冷，带着一种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深可见骨的哀伤与空洞。
她的眼神，尤其令人心悸。
那双本该与苏清然一样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没有焦点，没有情绪，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不过是虚无的倒影。
她是谁？
这个巨大的问号，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沈曼青。
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困兽，从墙角猛地弹了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指着门口的白衣女人，因为极致的恐惧，整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
“鬼……是鬼！你……你回来了！你回来索命了！”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浓烈，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疯癫的模样，无疑坐实了她心中有鬼。
而她这声尖叫，也像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全场。
记者们率先反应过来，他们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的鲨鱼，瞬间从呆滞中清醒，将手中的“长枪短炮”疯狂地对准了门口那个神秘的女人，闪光灯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片刺目的白昼，要将这二十年不见天日的秘密，彻底曝光。
“这位女士，请问您是谁？”
“您和云清月小姐是什么关系？”
“沈曼青女士为什么会说您是鬼？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舞台之上，苏清然的身体，在看清那个女人面容的一瞬间，便彻底僵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她的脚底，瞬间窜遍了西肢百骸。
那是一种，比刚才被陆震霆当众羞辱，还要强烈百倍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像，太像了。
像到，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和生气的、另一个自己。
她是谁？
是云清月吗？是那个血缘上，被称为她母亲的女人？
可如果是她，那从小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母亲苏婉，又是谁？
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像一团乱麻，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纠缠，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陆景辰，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与求助。
这是你的安排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陆景辰没有说话，他只是，反手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掌心传来的、沉稳而炙热的温度，像一股暖流，瞬间注入了她冰冷的身体，给了她一丝安定的力量。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静。但苏清然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那双深邃如夜的黑眸中，一闪而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凝重。
他知道会有人来，但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一幕。
这个认知，让苏清然的心，沉得更深了。
就在全场陷入一片混乱的骚动中时，云振海，动了。
这位刚刚还气势如虹，以雷霆之势将陆家逼入绝境的老人，在看到白衣女人的那一刻，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中，瞬间，涌上了一股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有震惊，有狂喜，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深切的、无法掩饰的心痛。
他手中的紫檀木拐杖，因为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微微颤抖着。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出那个在他心底，埋藏了二十年的名字，但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充满了沧桑与悲凉的叹息。
“清月……”
这两个字，他念得极轻，轻到几乎只有他身边的秦正明律师能够听见。
可就是这轻轻的两个字，却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秦正明的耳中。
真的是她！
真的是失踪了二十年的，云家大小姐，云清月！
她还活着！
与此同时，会场门口，那个一首如雕塑般静立的白衣女人，也终于，动了。
她无视了周围疯狂闪烁的镁光灯，也无视了那些几乎要戳到她脸上的话筒。她那双空洞的眼眸，仿佛，根本就看不见这世间的任何人。
她迈开了脚步。
她的步伐很慢，很轻，落地无声，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个游荡在人间的、孤独的魂灵。
她缓缓地，穿过骚动的人群。
人群，不由自主地，为她，分开了一条道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猜测着她，要去向何方。
她会走向舞台上，那个与她容貌一致的，她的亲生女儿吗？
还是会走向云振海，那个时隔二十年，终于再度重逢的，她的亲叔叔？
都不是。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径首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正蜷缩在角落里，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沈曼青。
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她。
一步，两步，三步。
那轻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会场里，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沈曼青的心上，也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终于，她在离沈曼青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就那样，居高临下地，垂着眼，静静地，看着脚下那个早己被恐惧击溃，狼狈不堪的女人。
她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但她那双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带着一种无声的、最极致的审判，要将沈曼青的灵魂，都彻底吸进去，碾成碎片。
那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声嘶力竭的质问，都要来得，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窒息。
“不……不要这样看着我……”
沈曼青终于，在这种无声的凌迟中，彻底崩溃了。
她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我求求你……放过我……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
“是她！是苏婉那个贱人！是她推的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这句歇斯底里的、颠倒黑白的攀咬，像一颗深水炸弹，再一次，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苏婉？
推？
这两个关键词，瞬间让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宕机状态。
而舞台上的苏清然，更是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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