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伸出的手静静悬停在半空中。
那只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完美无瑕，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但在林风眼中，它却比最狰狞的恶魔之爪还要令人心悸。
这只手，代表着一个选择。
一个被精心包装过，却毫无选择余地的选择。
要么，戴上“候选者”的枷锁，继续在“王座”划定好的轨道上身不由己地狂奔。
要么，沦为“标本”，在这座美丽而诡异的空中花园里被永久囚禁，失去一切自由与未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那些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奇异植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林风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阵阵剧痛。但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在剧痛的刺激下变得愈发清明，愈发冰冷。
愤怒吗？当然。被玩弄、控、被当成实验样本的屈辱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之上。
但是，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是在面对一个将“逻辑”与“计算”奉为圭臬、视情感为“冗余数据”的怪物面前。
他必须冷静，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零那只悬停在半空的手，首视着她隐藏在平光眼镜之后、清冷如水的眼眸。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嘶哑的声音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昏迷了多久？”
零的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这个问题，偏离了她预设的“选择”轨道。但她还是以那副古井无波的语气给出了答案：“从‘荆棘女王’将你从马里亚纳海沟带走，到现在，一共过去了七十三个小时二十六分钟。”
“是么……”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充满了嘲弄意味的弧度，“也就是说，你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夜后女王’追杀，看着我被‘青铜王座’围剿，看着我被‘博士’当成猎物……看着我在绝境之中引爆核反应堆，戴上那面该死的面具，差点魂飞魄散。”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却像一根根冰冷的钢针，扎向了零那绝对平静的表情。
“你们明明有能力干预，却始终选择袖手旁观。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观测’？”
面对林风这充满了血与火的质问，零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干预会污染实验数据。”她用一种阐述真理般的冷酷语气回答道，“只有在绝对的绝境之下，‘实验样本’才能展现出其最真实、最极限的潜能。事实证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若非濒临死亡，你体内的【曦光之心】与那面【神格面具】不可能产生如此深度的‘共鸣’，你也不可能接触到‘真理之海’的表层。”
“你的每一次濒死体验，对于‘王座’而言，都是一笔极其宝贵的财富。”
“财富……”林风低声咀嚼着这个冰冷的词汇，胸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用剧痛强行让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被激怒，一旦情绪失控，他就彻底输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沁人心脾的芬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我明白了。”他缓缓说道，“那么，现在轮到我问你几个问题了。”
他没有理会零微微眯起的双眼，自顾自地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
“第一，你刚刚所说的‘选择’，究竟是邀请，还是威胁？”
零推了推眼镜：“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逻辑筛选’。无法认清现实、做出最优选择的个体，没有资格成为‘候选者’。威胁，是剔除‘不合格品’最有效的手段。”
“很好。”林风点了点头，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一个在‘威胁’之下被迫加入你们的‘候选者’，与一个被驯服的‘奴隶’，又有什么区别？你们‘王座’那伟大的‘成神之路’，难道需要的是一个没有自我意志的傀儡？”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王座”那套逻辑体系的核心。他们追求的是“进化”，是成为“王”，是绝对的掌控。而一个真正的“王”，绝不可能是被威胁所屈服的懦夫。
这一次，零沉默了。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数据奔流般高速运算的光芒。似乎，林风这个问题触及到了她底层逻辑中的某个“悖论”。
林风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缓缓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声音也随之变得愈发冰冷锐利。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美轮美奂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空中花园，最后重新落回到零的脸上，“——是什么，给了你在这里决定我生死的权力？”
“这里是‘荆棘女王’的领域，我是她带回来的‘战利品’。你一个外来者，凭什么对她的‘所有物’指手画脚？”
“难道，你们‘王座’己经强大到可以无视一位执掌着‘生命法则’的古老存在了吗？！”
最后这句话，林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也是他唯一的破局之法！他赌“王座”与“荆棘女王”之间并非铁板一块！他赌零的这番“威胁”更多的是一种信息差下的恫吓！他赌这位喜怒无常、视他为“小猎物”的荆棘女王，绝对无法容忍有人在她的地盘上，动她的“玩具”！
嗡——！
就在林风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温暖和煦的生命气息猛然一滞！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充满了“凋零”与“审判”意味的彻骨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这片空中花园！
周围那些散发着光芒的奇异植物，光芒瞬间熄灭。空气中沁人心脾的芬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同万物腐朽般的死寂气息。
零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她缓缓收回那只悬停在半空中的手，身体也下意识地进入了绝对的戒备状态。
“呵呵……”一声慵懒妩媚、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声音，仿佛从西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小家伙，说得不错。”
“姐姐我，也很好奇呢……”
伴随着这个声音，林风身旁那片柔软的草甸之上，一朵由无数荆棘与藤蔓簇拥着的巨大黑色玫瑰，缓缓从虚空中绽放开来。而在那朵黑色玫瑰的花蕊之上，一道婀娜妖娆、近乎完美的女性身影，正赤着双足，慵懒地侧卧在那里。
正是荆棘女王！
她那双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的妩媚眼眸，饶有兴致地在林风和零的身上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王座’的小引导者，跑到我的‘花园’里来挖我的‘墙角’……胆子不小嘛。”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锋锐倒刺，让零那张冰冷的脸上罕见地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
“尊敬的‘荆棘女王’冕下。”零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语气虽然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绝对的敬畏，“我并非有意冒犯您的领域。林风是我们‘王座’持续观测了许久的重要‘目标’，将他引导为‘候选者’，符合我们双方的共同利益。”
“哦？共同利益？”荆棘女王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她掩嘴轻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让周围那股凋零的死寂气息变得更加浓郁了，“你们‘王座’那套冰冷的、无趣的、想把所有一切都变成‘数据’和‘零件’的‘成神之路’，跟姐姐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对有趣的‘生命’感兴趣。”
她伸出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一根长满了倒刺的荆棘藤蔓便如同拥有生命般，从林风的身下悄然探出，然后无比温柔地缠绕上他的手腕，将他缓缓拉向自己。
林风没有反抗。他知道，在这位女王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女王似乎真的只是觉得“好玩”。
“小家伙，你看……”荆棘女王将林风拉到自己面前，用那双妩媚的眼眸近距离地打量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的珍宝，“这双眼睛多漂亮，明明如此弱小，却燃烧着不肯屈服的火焰。这身血脉多香甜，明明如此滚烫，却蕴含着最纯粹的‘秩序’。还有这颗灵魂多有趣，明明如此脆弱，却敢当着‘引导者’的面，去赌我的‘心情’……”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林风的脸颊，带来一阵冰凉而又酥麻的触感。
“你说，这么有趣的‘玩具’，姐姐我怎么舍得让你们‘王座’把他变成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木头人呢？”
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冕下，您要违背当初与‘王座’的约定？”
“约定？”荆棘女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股恐怖到足以让空间都为之冻结的威压轰然降临！
“当初的约定，是你们‘王座’帮我寻回一件丢失的‘东西’，而我则在你们需要的时候出手一次。我己经出手了，在马里亚纳海沟，我帮你们从‘博士’的手里保下了他。我们之间……两清了。”
“至于现在……”荆棘女王的眼中闪过一抹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是我的！”
“你，要么现在就滚出我的‘花园’。”
她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妖异的微笑。
“要么……就留下来，做我这朵‘黑色玫瑰’的花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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