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端着那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米粥，快步回到大堂。
此刻的零，情况己经危急到了极点。她躺在沙发上的身体，几乎化作了一道淡薄的影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融入周围的黑暗之中。那股寂灭的气息不再是内敛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失控的、要将周遭一切都拖入虚无的混乱。
苏语甚至能感觉到，小馆的规则之力正在被这股失控的寂灭气息不断地消耗、中和。
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立刻在沙发边蹲下，一手端碗，另一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米粥。
粥呈奶白色，粘稠而细腻，每一粒米都己经熬煮得看不出形态，只剩下一团蕴含着生命光晕的精华。那股生命的香气，对于此刻濒死的零来说，无疑是世间最致命的诱惑。
然而，零双目紧闭，己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根本无法自主进食。
苏语没有犹豫，左手轻轻托起零的后颈，让她的小脑袋微微仰起。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那第一口蕴含着生命之光的米粥，从零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边，缓缓送了进去。
当粥糜接触到零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口米粥仿佛不是流进了她的口中，而是滴入了一片极致的黑暗虚空。它没有顺着食道滑下，而是在入口的刹那，就化作了一道纯粹的、柔和的白色光流，瞬间被零的身体所“吞噬”！
紧接着，让苏语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正从零身体里不断逸散的黑色雾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猛地一滞！随即，它们竟开始倒卷而回，争先恐后地重新涌入零那虚幻的身体之中！
零那几近透明的身躯，在吸收了这股倒卷的黑雾与那道生命光流之后，瞬间凝实了一分。虽然依旧虚幻，但至少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消散的状态。
有用！而且效果拔群！
苏语心中大定，精神高度集中，继续用勺子舀起第二口、第三口……
她喂得极其耐心，每一勺的份量都恰到好处，确保不会因为过快而造成浪费。而零的身体，就像一个干涸了亿万年的深渊，贪婪地、本能地吞噬着每一缕进入体内的生命能量。
随着一勺勺米粥的喂下，零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她逸散的黑雾己经完全停止，身体轮廓从虚幻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凝实。那身破旧的黑色连衣裙，也恢复了布料应有的质感。她苍白如纸的皮肤下，似乎开始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生灵的淡淡光泽。
环绕在她周身的、那股能冻结灵魂的寂灭寒意，也在被一股温暖祥和的气息缓缓中和、驱散。
苏语能清晰地感觉到，零的生命之火，正在从即将熄灭的边缘，被一点点地重新点燃。
当最后一勺米粥喂下，整整一碗灵光米粥全部进入零的体内后，她身体的变化也达到了顶点。
只见她小小的身体上，猛地绽放出一层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白色光晕。这光晕将她完全笼罩，与她体内那股深沉的、代表着寂灭的黑暗力量，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峙与平衡。
黑暗不再失控，光芒也不再咄咄逼人。它们仿佛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在她体内形成了一个全新的、稳定的循环。
光晕缓缓敛去，沙发上的零，己经完全恢复了实体。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悠长而平稳。虽然依旧瘦弱，但身上那股濒死的虚弱感己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初晴般的宁静。
苏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喂食，对她精神的消耗，甚至比做一顿国宴还要巨大。
她将空碗放在茶几上，正准备起身去洗把脸，沙发上的零，眼睫毛却忽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那双纯黑色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纯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里面没有正常人类的喜怒哀乐，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虚无。
但此刻，这片虚无之中，却倒映着一个清晰的身影——苏语。
零的目光，就这么静静地，落在了苏语的脸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看着，仿佛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在辨认着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世界。
苏语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她尝试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零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理解“好点”这个词的含义。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凝实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苏语，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空空如也的白瓷碗上。
她伸出小手，将那个碗捧了起来，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那残留的、属于生命的香气，让她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眷恋”的情绪。
“……不饿了。”
她开口说道。声音依旧是那种空灵的、不带感情的调子，但比之前在废墟下时，要清晰有力得多。
说完这三个字，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或许是找到了某种安心感。她抱着那个空碗，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闭上眼睛，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睡眠，无比安详。
苏语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一种放下心头大石的轻松。
总算是……救回来了。
她站起身，轻轻地为零盖上了一张薄毯。然后，她才想起了被自己命令等在外面的巴雷特等人。
她走到门口，推开木门。
门外的空地上，巴雷特和他手下的三名队员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的姿态，西支高斯步枪的枪口，依旧死死地对着她刚才消失的那片废墟。见到苏语出来，巴雷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老板！”他快步迎了上来，独眼中充满了担忧和询问，“您没事吧？刚才那个……东西，是什么？”
苏语的目光扫过他们紧张的脸庞，平静地说道：“警报解除。那不是敌人，是我的一位客人。”
客人？
巴雷特和三名队员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个能引发最高级别危险警报、从几十米高空坠落毫发无伤的“东西”，竟然只是老板的一位客人？
这位老板的客人，都这么……与众不同吗？
他们想起了传闻中那位骑着骸骨战马、挥舞着灾厄镰刀的天启骑士，又看了看眼前这位风轻云淡的老板，瞬间觉得，这似乎……也合情合理。
“可是，老板，她的能量反应……”一名队员忍不住开口，他手中的探测器上，依旧残留着刚才那股寂灭气息的恐怖数据。
“我的客人，自有我的规矩来约束。”苏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的职责，是守护这片营地的外围安全，防止废土上的变异生物和不怀好意的拾荒者靠近。至于小馆内部的事情，你们无需过问，更不准探查。”
“记住，在黄昏小馆的范围内，我就是唯一的规则。”
巴雷特心头一凛，立刻垂下头，沉声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逾越了。
这位苏老板，看似温和，但她的威严，丝毫不逊于圣城的大议长。
“好了，今晚辛苦你们了。继续巡逻吧，保持警惕。”苏语的语气缓和下来。
“是！”巴雷特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带着队员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巡逻岗位上。只是这一次，他们看向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小饭馆的眼神，变得更加敬畏了。
处理完外面的事情，苏语回到店内，轻轻关上了门。
大堂里一片安静，只有零那均匀的呼吸声。
苏语走到吧台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思考着。
今晚的事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让她对自己的能力和未来的道路，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首先，灵光米的价值，被重新定义了。
它不仅仅是美味的食物，更是蕴含着纯粹生命能量的战略级资源。它能救活像零这样以“寂灭”为本源的特殊生命体，那对于普通人类，甚至是那些在战斗中遭受了重创、生命力流失的超凡者，又会有怎样的奇效？
这东西，绝对不能轻易示人。它将是她手中，继悟道茶之后，又一张威力无穷的底牌。
其次，是关于零。
救下她，意味着苏语也接下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以及一个巨大的麻烦。
这个由“寂灭之种”构成的女孩，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谜团。她为何会陷入能量枯竭的状态？是谁或者什么东西，导致了她的虚弱？她的存在，又会为这个刚刚起步的“黄昏绿洲”，带来怎样的变数？
这些问题，苏语一概不知。
但她知道，从她决定用那碗粥救下零的那一刻起，她们的命运，就己经联系在了一起。
苏语看着沙发上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是福是祸，现在还言之过早。
但无论如何，路，是她自己选的。
那么，就走下去好了。
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开始动手收拾起晚宴后留下的餐具。
夜，还很长。
而她一手创建的这个小小的绿洲，在今夜，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非人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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