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蛇”。
三个字，仿佛拥有某种言灵般的魔力。一个从萧承恩口中缓缓吐出，带着岁月的沉重与忌惮；一个从唐逸那里经由量子加密信道紧急传来，带着数据世界的冰冷与真实。
两个截然不同的信息源，在这一瞬间，于苏沐的脑海中精准地交汇，指向了同一个古老而诡异的名字。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苏沐捏在指尖的那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她的指尖冰凉，但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棋盘，那纵横交错的线条，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正在缓缓收紧的巨网。
“看来，这个名字，你并不陌生。”萧承恩的声音将她从短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要看穿她平静外表下的一切波澜。
苏沐缓缓抬起眼眸，迎上他的视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母亲的遗物里，有一些被加密和损坏的日志。就在刚刚，我的技术顾问，从中修复出了这个词。”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
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既回答了萧承恩的疑问，又巧妙地展示了自己手中掌握着对方所不知道的情报渠道。
萧承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作了更为深沉的凝重。
“温婉……她最终，还是触碰到了那个禁区。”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在追忆着什么遥远的往事，“难怪‘火鸟’会像疯狗一样，追了她那么多年。”
“‘火鸟’，只是‘衔尾蛇’抛于人前的一具空壳，一层随时可以被舍弃的蛇蜕。”萧承恩捻起一枚白子，缓缓落下，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他们真正的核心成员，从不以‘火鸟’的面目示人。他们自诩为命运的执行官，世界的修正者，一群试图用科技扮演上帝的疯子。”
苏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了一下。
扮演上帝。
这与她从“凤巢”数据库中解析出的、关于“星尘计划”最初的设想，何其相似。只不过，她父亲苏振的研究，是为了守护；而这群疯子，显然是为了毁灭与掌控。
“他们想要什么？”苏沐问道，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干涩。
“他们什么都想要。”萧承恩冷笑一声，“财富，权力，技术……这些都只是他们实现终极目标的工具。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建立一个由他们所定义的、所谓‘完美’的世界秩序。为此，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挑起战争，制造灾难，清洗掉所有他们认为‘不完美’的基因和文明。”
他指了指棋盘上那片己经被白子吞噬殆尽的黑棋角落。
“在他们眼中，世人皆为棋子。而他们，是唯一的棋手。任何不肯按他们意愿落子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从棋盘上抹去。”
苏沐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父母，当年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而庞大的敌人。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犯罪组织，而是一个拥有坚定而扭曲信仰的、以整个世界为棋盘的 技术邪教。
“我父母的空难……”她艰难地开口。
“我不知道。”萧承恩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歉疚，“当年，苏振只是告诉我，他招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他将‘星尘计划’的备份数据交给我，并与我定下约定，无论发生什么，萧家都必须保住亦寒，因为亦寒是开启‘凤巢’的另一把钥匙。我只当他是在为你们母子留一条后路，却没想到，他面对的，竟是这样一条连骨头都能吞噬的巨蟒。”
他的坦诚，让苏沐心中的某些疑虑，消散了些许。
“那艘船……”苏沐将话题拉了回来，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它不是‘火鸟’的船，而是‘衔尾蛇’的船。船上的陷阱，也不是为了对付萧家，而是为了对付……所有知道‘凤巢’存在的人。”
“没错。”萧承恩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棋逢对手的欣赏，“林敬德被捕，不是因为他是苏家的旧部，而是因为他是开启‘凤巢’的‘监护人’之一。‘衔尾蛇’抓他，是为了引出真正执掌‘凤巢’的人。亦寒此去，正中他们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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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清脆，而决绝。
这一子，没有去试图挽救那条垂死的大龙，而是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白子中腹最薄弱的环节。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搅乱整个棋局！
萧承恩看着这一手棋，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苏振那个家伙，棋风温吞如水，却生了个杀伐果断的女儿！像，真像当年的温婉！”
笑声过后，他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
“丫头，你这一子，虽然凶悍，但亦寒那孩子，却己经身在局中。你打算如何，破这个局？”
苏沐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耳机里，唐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挫败感。
“沐姐，那个日志文件损坏得太严重了，我用尽了所有办法，也只能修复出一些零散的、不成句的词组。比如‘凤凰’、‘新生’、‘代价’、‘守护者’……完全无法解读出有效信息。”
苏沐的心微微一沉。
线索，在这里断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的棋局上。
“老爷子。”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承恩，“亦寒是一把利剑，但再锋利的剑，若是看不清前方的迷雾，也只会挥空，甚至伤到自己。我需要一双眼睛。”
“什么眼睛？”
“萧家的‘天眼’。”苏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需要‘天眼’系统的最高权限。不是单纯地接收情报，而是能够实时介入，进行战术分析和路径规划。我要成为亦寒在千里之外的眼睛，他的大脑。”
这个要求，己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盟友的范畴。
“天眼”是萧家耗费了数代人的心血和天文数字般的财富，才建立起来的、覆盖全球的私人卫星监控与情报分析系统。它是萧家真正的核心命脉，其权限，甚至比家主之位还要敏感。
暖阁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萧承恩的目光，如同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在苏沐的脸上，寸寸扫过。他似乎在衡量这个请求背后所代表的风险与收益。
良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
他站起身，走到暖阁一侧的书架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枚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令牌，递给了苏沐。
“这是‘天眼’的最高物理密匙。有了它，再加上你的生物信息授权，从现在开始，整个‘天眼’系统，将由你和亦寒，共同执掌。”
他将整个萧家的命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到了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女孩手中。
这份信任，重逾千斤。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萧承恩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要你向我保证，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你从‘天眼’中看到了什么，你都要相信亦寒。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苏沐闻言，心中一动。
她瞬间明白了萧承恩话里的深意。他是在暗示她，她可能会通过“天眼”，看到一些关于萧家、甚至关于萧振邦的、足以颠覆她认知的秘密。而他要的，是她对萧亦寒这个“盟友”本身，最纯粹的信任。
“我保证。”苏沐郑重地接过那枚令牌，紧紧地握在手心。
就在这时，她的耳机里，唐逸的声音，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极度惊骇的颤抖。
“沐……沐姐……我……我刚刚将那些修复的词组，用‘凤巢’的逻辑AI进行了一次强制性的语义重组……虽然……虽然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错误的……但是……但是它……它组合出了一句话……”
“说。”苏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唐逸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
“‘衔尾蛇’给予‘凤凰’新生的代价……是……守护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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