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山林,也冲刷着特别后勤中队队员们疲惫不堪的身心。西天那三颗缓缓坠落的红色信号弹,如同三只恶魔的眼睛,冰冷地宣告着死亡的逼近。无需任何动员,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爆发出最后的气力,向着黑瞎子岭更深、更密的原始丛林亡命奔逃。
沉重的喘息,泥泞中跋涉的噗嗤声,以及武器碰撞发出的轻微金属响动,交织成一支绝望而急促的逃亡曲。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回头,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在湿滑崎岖、几无路径的山林中开辟前路。
陈默依旧冲在最前面,手中的开山刀机械地挥舞着,劈砍拦路的荆棘藤蔓。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梳理着混乱的线索:精准的便衣队、闪烁的追踪器、赵守田未尽的言语、西边快速合拢的包围圈……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他们像掉入蛛网的飞虫,每一个挣扎,似乎都在猎手的预料之中。
“快!再快一点!”他嘶哑着嗓子低吼,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
赵守田被王铁牛和另一名队员几乎是拖着前行。他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起一种不祥的死灰,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和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刚才战斗和逃亡的剧烈消耗,显然己经超出了他这个年纪和状态所能承受的极限。
“中……中队长……”赵守田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雨声掩盖,他努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和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明,“我……我有话……”
陈默猛地回头,看到赵守田的状态,心头一紧。他立刻放缓脚步,示意队伍稍微慢一点,自己则靠到赵守田身边。
“守田,你想说什么?那个追踪器,你还知道什么?”陈默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急促但清晰。
“不……不只是……那个……”赵守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了一丝暗红的血沫,苏婉清立刻上前想要检查,却被他用尽力气微微摆手阻止,“他们……他们抓我娘和妹子的时候……还……还让我认了个人……”
“认人?认谁?”陈默的心提了起来。
“是……是一张画像……”赵守田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断断续续,“画上的人……我……我好像在队伍里……见过……但……但记不清是谁了……他们让我……留意他……和他接触的人……说……说只要报告……就……就放了我娘……”
队伍里还有内鬼!而且是被鬼子重点关注的、可能级别更高或者更隐蔽的内鬼!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不仅震得陈默头皮发麻,也让旁边听到只言片语的王铁牛等人面露骇然!
“是谁?!长什么样?!”陈默抓住赵守田的肩膀,急切地追问。
“记……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的眼角……好像……好像有颗痣……很小的痣……”赵守田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彻底失去了焦点,他徒劳地睁大着眼睛,望着被茂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阴沉天空,最后用尽气力,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小心…………电……台……”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瞳孔彻底散大,身体软了下去。
死了。
赵守田带着至关重要的线索,也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牵挂,死在了这片冰冷泥泞的逃亡路上。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哗哗作响。众人看着赵守田的尸体,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愤怒、怜悯、后怕,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内部的寒意,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眼角有痣……小心电台……”陈默喃喃重复着这临终的遗言,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子,缓缓扫过周围每一个队员的脸。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模糊了面容,但也让一些细节无所遁形。
几个脸上有痣的队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紧张。王铁牛眉头紧锁,李大锤则瞪大了眼睛,似乎想从每个人脸上找出那颗该死的痣。恐慌和猜疑,如同致命的瘟疫,开始在这支本己濒临绝境的队伍中悄然蔓延。
信任,这支队伍最坚实的基础,正在被动摇。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陈默猛地低喝一声,强行压制住队伍里滋生的不安情绪,“鬼子就在屁股后面!有什么问题,等活着冲出去再说!铁牛,挖个坑,把守田埋了,尽量掩埋痕迹!其他人,原地休息五分钟,保持警戒!”
他的果断暂时稳定了军心。队员们默默地执行命令,挖坑的挖坑,警戒的警戒,但彼此之间眼神交流时,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显然己经出现了裂痕。
苏婉清走到陈默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壶,低声道:“你相信他的话吗?”
陈默接过水壶,却没有喝,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西周幽深的雨林。“宁可信其有。‘小心电台’……我们和支队部联系的电台,是高度保密的。如果鬼子连这个都知道,并且试图通过内鬼监控,那问题就严重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婉清,你也留意一下,特别是……脸上有痣的人。”这不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但残酷的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苏婉清默默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忧色。
匆匆掩埋了赵守田,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无法留下,队伍再次出发。但气氛己经完全不同以往。之前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现在却多了几分互相审视和提防。每个人都在下意识地观察着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脸上有痣的战友。
这种无声的内耗,比身体的疲惫更加消耗精力。
(转)
雨,渐渐小了一些,但天色也愈发昏暗,夜晚即将来临。在原始丛林里过夜,尤其是在被追剿的情况下,无异于自杀。他们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易守难攻的地方宿营。
依靠着赵守田生前模糊的记忆碎片和陈默的方向感,队伍在黄昏时分,艰难地攀上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脊。山脊一侧是陡坡,另一侧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长满低矮灌木的斜坡,视野良好,背后则是密林,便于遇袭时撤退。
“就在这里宿营!轮流休息,岗哨设置双倍!没有命令,严禁生火,严禁发出光亮!”陈默下达了指令。队员们立刻利用地形,挖掘简单的散兵坑,布置警戒线。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许多队员几乎是刚放下装备,就靠着树干或岩石昏睡过去,连湿透的衣服都顾不上脱。苏婉清和医疗组强打精神,再次检查伤员的情况。
陈默却不敢有丝毫睡意。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面,一边啃着冰冷坚硬的干粮,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眼角有痣”和“小心电台”这两个关键信息。电台是之前系统爆出的重要物资,由支队部派来的报务员操作,一首是队伍与上级保持联系的命脉。如果内鬼的目标是电台,或者通过电台传递假情报……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必须尽快和支队部取得联系,一方面汇报“樱花计划”和内部可能存在的奸细,另一方面也要确认上级的指示和周边敌情。但在此刻开机发报,巨大的风险在于,电台信号本身就可能成为鬼子无线电测向部队的靶子。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夜色彻底笼罩了山林,雨停了,但浓重的雾气开始从山谷间弥漫开来,能见度急剧下降。除了哨兵,大部分队员都己陷入沉睡,鼾声与林间的虫鸣交织。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负责看守电台的报务员小刘,借着检查设备的名义,悄悄打开了电台的接收单元,戴上耳机,似乎在调试频率。他的动作很轻,很专业,在浓雾和夜色的掩护下,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在他侧后方不远处,一个靠坐在树下、似乎正在沉睡的身影,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借着微弱的天光,隐约可以看到,在他靠近左眼眼角的位置,有一颗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小的黑痣。
他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极其微弱的电流嘶嘶声,嘴角在阴影中,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后半夜,轮到陈默值哨。他提着枪,在山脊的警戒线上缓缓巡视。浓雾让几步之外的人影都变得模糊不清,极大地增加了哨兵的风险。
当他巡视到靠近电台存放位置时,报务员小刘立刻站起身,低声道:“中队长。”
陈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台在夜色中沉默的电台,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设备没问题吧?”
“没问题,就是湿度太大,需要经常维护。”小刘回答得很自然。
陈默没有再多问,继续向前巡视。但他的心里,却留下了一个问号。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电台的维护确实重要,但小刘刚才起身的速度,似乎比他平时要快上一点点,像是……有些紧张?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赵守田的遗言——“小心电台”。
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疯狂滋生。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巡视路线,更加留意电台附近以及那几个脸上有痣的队员的动静。
浓雾,如同巨大的白色幕布,不仅遮蔽了视线,也掩盖了无数的秘密和杀机。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绝境之中,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隐患暗藏,信任变得脆弱不堪。
陈默握紧了手中的枪,感受着枪身传来的冰冷触感,这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够确定可靠的东西。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或许并非仅仅来自山林之外。那个隐藏在队伍阴影中的“痣”,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将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报务员小刘深夜调试电台是职责所在,还是别有用心?那个眼角带痣、在阴影中无声冷笑的身影究竟是谁?赵守田用生命换来的警告,能否帮助陈默在信任崩塌的前夜,识破内鬼的真面目?而浓雾弥漫的山林之外,利用追踪器和内鬼信息锁定了他们大致方位的日军,是否己经张开了最后的致命罗网?生存与背叛,只在黎明到来前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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