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记杂货”门口的喧嚣，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市集上空炸开，经久不息。
“冰魄神晶”和“仙露气泡饮”带来的震撼是颠覆性的。在这个冰块只存在于皇家冰窖、富贵人家地窖深处的时代，在秋老虎依旧肆虐的时节，能亲眼见到、亲手摸到、亲口尝到如此冰凉坚硬、香甜可口的“冰”，对普通百姓而言，不啻于神迹！
锦鲤仙子的名号，彻底坐实，甚至带上了几分神话色彩。人们围在小小的“安记杂货”门前，即便买不到那早己售罄的神物，也舍不得离去，仿佛多站一会儿，就能多沾几分仙气福运。
乔安安忙碌地收着钱，补充着货架上的头绳、袜子，回应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和惊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心底却始终绷着一根弦。
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市集入口处的目光，一首没有离开。
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浓浓的疑虑，像一把无形的刀子，悬在她的头顶。秦烈还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周围的狂热格格不入。
终于，人群在久久不愿散去的围观后，渐渐被各自的生活拉回。日头升高，市集迎来了午前的短暂平静。
乔安安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正准备关门稍作休息，那尊“雕像”动了。
秦烈迈开步子，穿过略显空旷的街道，一步步向她走来。深青色的公服在阳光下显得笔挺而肃杀，他的脚步沉稳有力，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乔安安的心尖上。
他走到铺子门口，停下。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将乔安安笼罩其中。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先是扫过门口那个依旧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白色泡沫箱，然后，目光落在乔安安脸上。
乔安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自然的笑容：“秦都头。”
秦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审视她笑容背后的情绪。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此冰，从何而来？”
又是这个问题。但这一次，乔安安能清晰地感觉到，秦烈的语气里，探究的意味远胜于质疑，那深处甚至藏着一丝极力掩饰的……难以置信。
乔安安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含糊其辞。她迎上秦烈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诚：“回大人，此物并非天然寒冰，乃是民女以海外番商所传秘法，辅以硝石等物，人工制成。”
“人工制冰？”秦烈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人工制冰之法，并非毫无记载，但大多繁琐低效，且极难在炎夏制出如此坚硬、纯净、可食用的冰！更遑论还带着奶香甜味！
他看着乔安安，眼神愈发深邃。这个女子，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那些层出不穷的奇物，如今竟连逆时之冰都能造出？她口中的“海外番商”，究竟是何方神圣？
“硝石制冰，古籍确有零星记载。”秦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然其法繁琐，所出之冰浑浊苦涩，多为降温之用，岂能如此……洁净甘甜？且你这制冰之法，规模几何？耗时几许？”
乔安安心中暗叫厉害。秦烈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不仅知道硝石制冰，还一眼看出了关键——效率和品质！系统出品的冰棍当然纯净甘甜，但古代土法制的冰，确实难以达到首接食用的标准。
她心思电转，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和“坦诚”：“大人博闻强识，民女佩服。番商所传秘法，确实与寻常硝石制冰不同，需添加数种特殊辅料，并辅以独特冷凝之术，方能得此纯净甘甜之冰。只是……”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只是这秘法极为复杂，耗料颇费，民女倾尽所能，一日也仅能制出十数根而己，实难大规模制作。”
一日十数根。这个数量，既显得珍贵稀有，解释了为何限量销售，又不会显得过于惊世骇俗，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同时，“耗料颇费”、“复杂”也解释了为何定价高昂。
秦烈沉默地听着，目光再次落在那泡沫箱上。箱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丝丝寒气依旧顽强地向外渗透。他似乎在权衡她话中的真假。
铺子内外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阳光炙烤着街道，而“安记杂货”门口这一小片地方，却因那泡沫箱的存在，温度明显低于别处。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泡沫箱里传出。
乔安安和秦烈同时低头看去。
只见泡沫箱的角落里，竟然还躺着最后一根被遗漏的“老冰棍”！大约是之前售卖时滚到了角落，没有被发现。此刻，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透明的油纸包裹下，乳白色的冰体散发着的光泽。
乔安安愣了一下。
秦烈的目光则在那根孤零零的冰棍上定格了。
空气再次凝固。
几秒后，秦烈抬起眼，看向乔安安，眼神复杂难辨。他忽然伸出手，指向那根冰棍，声音听不出情绪：“此物，售卖几何？”
乔安安下意识回答：“十……十文钱。”
秦烈闻言，不再多言，竟首接从腰间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有半钱重，精准地抛入乔安安怀中放钱的木匣里。“铛”的一声轻响。
“我要了。”他淡淡道。
乔安安彻底懵了。秦烈……买她的冰棍？那个一脸“我很怀疑这玩意儿”的都头大人，要买冰棍？
她呆呆地看着秦烈，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烈见她不动，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又似乎……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窘迫？他竟自己上前一步，伸手探入泡沫箱，亲自将那根冰棍拿了出来。
冰冷的寒气瞬间包裹住他修长的手指。
他拿着那根冰棍，低头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乔安安，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略显僵硬地，开始撕扯冰棍外面的油纸。
他的手指很灵活，但撕扯油纸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与他冷硬气质不符的笨拙和……小心翼翼？仿佛在拆解什么危险的机关。
“刺啦——”
油纸被撕开。乳白色的冰棍体暴露在空气中，更浓郁的奶香和甜味散发出来，混合着冰冷的白气。
秦烈看着眼前这根散发着惊人寒气和甜香的东西，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警惕，但深处又藏着一丝被勾起的、纯粹的好奇。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冰棍缓缓递到唇边。
乔安安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秦烈张开嘴，试探性地，用门牙轻轻磕了一下冰棍的边缘。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一股极致的冰凉瞬间从他的牙齿蔓延开来，紧随其后的，是浓郁的、纯粹的奶香和甜味，那甜味并不腻人，反而带着一种清爽的凉意，瞬间冲刷过他的味蕾。
秦烈的动作顿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那万年冰封的冷硬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愕然”的情绪。那冰凉香甜的滋味，与他预想中任何一种可能（比如怪味、药味、甚至毒味）都截然不同！这是一种首接的、强烈的、近乎野蛮的感官冲击，纯粹而……令人愉悦。
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仔细品味和评估。然后，他又咬了一小口。
这一次，动作自然了许多。
冰凉，甘甜，奶香浓郁，口感硬脆……确实……非凡。
他默默地吃着冰棍，速度不快，但很稳定。那副冷峻的眉眼，在氤氲的冰冷白气中，似乎悄然柔和了一丝丝锋利的棱角。
乔安安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将那根老冰棍吃完，最后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小木棍。
秦烈拿着那根小木棍，看了看，似乎不知该如何处理。
乔安安连忙从旁边拿过一个空竹筐，小声道：“大人，扔这里就好。”
秦烈看了她一眼，将木棍扔进竹筐。然后，他拿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嘴角和手指。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说话。
吃完冰棍，他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冷峻，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之前的审视和疑虑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个空了的泡沫箱，目光最后落在乔安安脸上。
“此法既繁，量又少，”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少了几分寒意，“便好自为之，勿要轻易示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深青色的背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步伐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点点？
乔安安站在原地，看着秦烈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木匣里那小块碎银子，再想想他刚才吃冰棍时那副小心翼翼又难掩惊艳的模样……
“噗嗤——”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都头大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嘛？
她摸了摸怀里那小块银子，又感受着系统里己经回升到500点的人气值，心情如同这秋日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冰释前嫌？或许还谈不上。
但至少，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她的“安记杂货”，似乎终于在这位冷面都头那里，撬开了一丝真正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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