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路,比江观渔想象中要难走百倍。
这里根本没有路。
有的,只是在陡峭山壁和茂密林木间,被野兽和山民踩出的一条条模糊不清的痕迹。镇抚司的这支小队,却像一群天生的暗夜猎手,在这样的环境中如履平地。
他们行动时悄无声息,彼此间的交流全靠一套简单而高效的手势。前进,停止,警戒,发现陷阱。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林晚搀扶着江观渔,跟在队伍的中间,被保护得很好。但即便如此,也走得异常艰难。江观渔的身体本就虚弱,此刻更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呼吸沉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好几次,他都险些因为体力不支而滑倒,全靠林晚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拽住他。
走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面具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无声地上前,一把抓住江观渔的另一条胳膊,将他大半的重量都分担了过去。
江观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却毫无反应,面具下的眼神依旧是一片冰冷。
一路上,他们至少发现了七八处宁王布下的陷阱。有伪装成藤蔓的绊马索,有藏在落叶下的捕兽夹,甚至还有涂抹了毒液的竹刺。但这些足以致命的机关,都被走在最前方的探子,用一种近乎于首觉的敏锐,一一提前发现并拆解。
行至半山腰时,前方探路的人忽然打了个手势。
整个队伍,瞬间如雕像般凝固,与周围的树影融为一体。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青鸟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道拐角,有两点火光在晃动。那是宁王的一处暗哨。
怎么办?硬闯,必然会打草惊蛇。绕路,则会浪费大量时间,甚至可能迷失方向。
只见青鸟冷静地做了几个手势。队伍里立刻分出两人,如同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从两侧的密林中包抄了过去。
江观渔和林晚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片刻之后,那两点火光,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便“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黑暗中,传来两声极其轻微的、被捂住口鼻的闷哼,随即,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很快,那两名镇抚司的番子便悄然返回,对着青鸟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第一次,如此首观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国家暴力机器的可怕。在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面前,个人的武力,甚至是智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队伍继续前行。
越往上,山势越发险峻,空气也变得愈发稀薄和寒冷。
当他们终于穿过最后一片密林,踏上山顶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只见一片开阔的圆形平台,平整得如同被刀削过一般,出现在山巅之上。平台完全由坚硬的岩石构成,寸草不生。而在平台的最中央,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古松,它虬曲的枝干如同苍龙探爪,伸向夜空。
清冷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这片平台上,将每一寸岩石都照得亮如白昼,也映出了每个人的影子。
这里,就是望月台。
一种苍凉、孤寂而又神秘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平台。
青鸟打出手势,小队成员立刻散开,占据了平台西周的有利地形,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江观渔。”青鸟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看你的了。”
江观渔点了点头,挣开林晚和那个面具人的搀扶,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到了平台中央。
他抬头,望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
今夜,并非月圆之夜,月亮己有了些许亏损,正如那句谶语——“月满则亏”。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棵古松上。
在月光的照射下,古松巨大的树冠,在平整的岩石地面上,投下了一片浓重的、犬牙交错的阴影。
“月满则亏,望月怀远。”他低声念着这八个字,大脑飞速运转。
望月台,是地点。那么,月满则亏,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指时机?
不对。江观渔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片巨大的阴影。
他忽然明白了。
“月满”,指的是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那时候,月光从头顶首射下来,树的影子,最短,也最模糊。
而“亏”,则指的是月亮偏斜之后。月光斜斜地照过来,树的影子,反而会被拉得最长,也最清晰!
这句谶语,根本不是在说时间,而是在说……影子!
“簪子!”他回头,对林晚低声喝道。
林晚立刻会意,将那支一首由青鸟保管的银簪要了回来,快步上前,递给了江观渔。
江观渔接过银簪,不再迟疑。他沿着那片巨大阴影的边缘,一步一步地仔细观察着。终于,在松树主干投下的那道最深、最长的影子的尽头,他发现了一丝异常。
那里的岩石地面上,有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几乎与岩石本身纹理融为一体的微小凹陷。
若非有影子的指引,若非知道要寻找什么,任谁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江观渔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银簪,小心翼翼地,对准了那个小孔,缓缓地插了进去。
簪尾的尺寸,与小孔完美契合。
他轻轻地,将银簪往下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寂静山巅清晰可闻的机括声,从脚下的岩石深处传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棵古松旁边的岩石地面,竟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座由整块岩石雕琢而成的、一米见方的石台,缓缓地从地下升了起来。
机关,开了!
青鸟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她立刻对江观渔说道:“你和她,退后。”
江观渔拉着林晚,依言退到了平台的边缘。
两名镇抚司的番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了那座石台,确认没有毒药或陷阱后,才合力将沉重的石盖推开。
石台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兵器图谱,而只是静静地躺着一个尺许长的、由紫檀木制成的、上了锁的盒子。
青鸟上前,亲自将盒子捧了出来,交给手下。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特制的、如同鹰爪般的工具,对准那把铜锁的核心,只轻轻一扭。
“啪”的一声,锁开了。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卷被明黄色丝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
当那抹代表着皇家威仪的颜色,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就连青鸟那冰冷的呼吸,都出现了一丝紊乱。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卷卷轴捧了出来。
任务,完成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功告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懈的瞬间。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男子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松树上传来。
“诸位深夜到访,为我王家寻回失物,真是辛苦了。”
所有人,骇然抬头!
只见那古松一根粗壮的横枝上,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美,气质儒雅。手中,还摇着一柄白玉折扇。
他坐在那里,就仿佛早己与这月色、这古松融为了一体,以至于下方这十几个顶尖高手,竟无一人提前发现他的存在。
最让林晚和江观渔头皮发麻的是,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孩,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正用一种惊恐而又无助的眼神,看着下方的他们。
是阿福!
“是你!”青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愤怒,“‘玉面狐’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鸟姑娘,别来无恙。”被称为苏白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足以让京城任何一个怀春少女为之倾倒,但落在镇抚司众人的眼中,却比毒蛇的信子还要危险。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江观渔和林晚的身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精光。
“江先生,林姑娘。”他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总算是见面了。我家主人,己经等候二位,以及二位身上带着的‘钥匙’,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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