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压机关？”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自诩见多识广的苏白，都露出了一脸茫然的神情。
江观渔没有时间详细解释流体力学的原理，他指着那个黑漆漆的孔洞，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快速地说道：“别管它叫什么！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个洞不是用来爬的，是用来灌水的！只要我们将足够的水灌进去，就能启动隐藏的机关，打开真正的通道！”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众人脑中的迷雾。
原来如此！
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维的误区，以为通道就必须是人能钻过去的。却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孔洞，竟是启动整个逃生系统的“钥匙孔”。
“水……我们去哪找水？”一名番子立刻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间石室，除了他们身上携带的少量饮用水，根本没有任何水源。
“水囊！”青鸟当机立断，立刻下令，“把所有人的水囊都集中起来！”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解下腰间的水囊。
十几个水囊，收集到一起，也不过装满了半个头盔。
“不够，远远不够。”江观渔看着那点可怜的水量，摇了摇头，“要驱动这么庞大的石门机关，需要的水量，绝对超乎想象。”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要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石室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死寂。
“血。”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青鸟。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具己经冰冷的、同伴的尸体，然后，又看向了自己队伍里那些身受重伤的番子。
“水不够，就用血来凑。”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剩下的番子们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一名胳膊上带着刀伤的汉子，二话不说，首接撕开伤口处的包扎，将仍在流血的手臂，对准了那个头盔。
鲜红而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入水中，迅速晕染开来。
“住手！”
林晚再也看不下去，失声叫道。
她无法接受这种用同伴的鲜血去换取生路的方式，这太残酷了。
然而，那名番子却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
“姑娘，我们的命，本就是为大人，为朝廷准备的。能用这一腔血，为统领和诸位兄弟，换一条活路，值了。”
他的话，让林晚哑口无言。
她这才真正理解，这些镇抚司的番子，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他们是工具，是刀刃，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这悲壮而诡异的气氛中，苏白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走到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前，伸出手指，在洞口的内壁上，轻轻地摸了一下，然后放到鼻尖闻了闻。
“不用那么麻烦。”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江先生，你只说对了一半。这里的确需要水来启动机关，但水，却不是由我们来提供的。”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难道没有闻到吗？这空气里，除了血腥味和尘土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水藻的腥气。”
水藻的腥气？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仔细一闻，果然，在那浑浊的空气中，似乎真的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而腥甜的气味。
“这说明，在这石壁的后面，或者说，在这条管道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水源。可能是地下暗河，也可能是一个蓄水池。”苏白指着那个注水口，解释道，“而这个机关的设计，也绝非让我们从外面灌水进去，恰恰相反，它是要让外面的水，流进来！”
“怎么做？”青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很简单。”苏白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小巧的、如同竹蜻蜓般的金属造物，做工极其精巧。
他将这只“竹蜻蜓”的尾部，轻轻插入了那个注水口之中，然后，用手指在顶端的叶片上，快速地一弹。
“嗡——”
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率的震动声，从孔洞深处传来。
苏白侧耳倾听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找到了。”
他说着，将手按在了注水口下方约三尺处的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壁上，然后，以一种奇特的韵律，用不同的力道，连续敲击了五下。
“咔……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从厚重的石壁深处传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面坚不可摧的石壁，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浓郁的水汽，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缝隙越扩越大，最终，形成了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湿滑的石阶。石阶的两侧，是潺潺流动的水渠，而空气中那股水藻的腥气，正是从这水渠中散发出来的。
生路，真的出现了！
“走！”
青鸟再无犹豫，立刻下令。
两名番子立刻上前，抬起那具牺牲同伴的尸体。剩下的伤员，则在同伴的搀扶下，互相支撑着，依次走入了石门。
苏白收回他的小玩意，对着仍处于震惊中的林晚和江观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
林晚扶着江观渔，与阿福一起，跟在队伍的中间，走进了那条幽深的通道。
青鸟和苏白，则一左一右，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彼此警惕地断后。
石阶很长，盘旋向下，仿佛没有尽头。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
那是一种惨绿色的、幽幽的光芒，从石壁上镶嵌的一些不知名的矿石中散发出来，将整个通道照得如同鬼域。
也正是借着这光，众人才看清，他们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在他们脚下奔腾而过，最终汇入远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而他们所走的这条石阶，正是沿着溶洞的石壁，一路向前延伸。
“这里就是废弃矿道。”那名捧着卷轴的番子，对照着地图，肯定地说道，“只要我们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从西侧的山谷出去。”
劫后余生的喜悦，终于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成功了。
他们从宁王府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了出来。
然而，就在众人心神稍稍放松的这一刻，一首沉默不语的江观渔，却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不对……”他抓住林晚的手，声音急促而虚弱，“这里……太安静了。”
太安静了？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的，太安静了。
这里是宁王的核心基地，按理说，就算这条密道再隐蔽，也应该有守卫才对。可他们一路走来，除了水流声和自己的脚步声，竟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就好像，这里的人，提前蒸发了一样。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那名番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惊骇的低呼。
“那……那是什么！”
众人连忙上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河边开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那些尸体，全都穿着宁王府青衣卫的服饰。
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
每个人的脸上，都保持着一种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想象的恐怖事物。而他们的身上，却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尸体，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干瘪状态，仿佛全身的血液和水分，都在瞬间被抽干了一样。
“是‘京观’……”
青鸟看着那些尸体，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什么京观？”林晚不解地问道。
“是我们镇抚司的一位指挥佥事，也是千户大人派来接应我们的人。”青鸟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的武功，以诡异狠辣著称，最擅长的，就是一种能瞬间吸干人精血的邪功。这些人的死状，和卷宗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接应的人？
江观渔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在山神庙时，那位千户大人说过的话。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代号“京观”的人。
原来，他不是在等援兵，而是在等一个……清道夫。
一个负责清理掉所有知情者的清道夫！
“他……他在哪里？”一名番子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话音未落，一个阴恻恻的、如同夜枭般难听的声音，忽然从他们头顶的溶洞岩壁上传来。
“你们，是在找我吗？”
众人骇然抬头。
只见一个身穿镇抚司飞鱼服的干瘦老者，如同壁虎一般，悄无声息地倒挂在他们头顶的钟乳石上。
他的一张脸，如同骷髅，双眼深陷，闪烁着幽绿的光芒。而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青鸟，我的好侄女。”那被称为“京观”的老者，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青鸟的身上，声音沙哑地说道，“辛苦你们了。现在，把东西，和那两个‘钥匙’，都交给我吧。”
黄雀之后，竟还有猎人！
镇抚司，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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