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宏伟的地下神殿中凝固了。
那枚温润的传国玉佩静静悬浮，投射出的光幕上，九州舆图辽阔无垠，而那一行古篆大字，则如同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江观渔和林晚的瞳孔深处。
“九鼎失其二，天下……将倾。”
林晚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虚弱的阿福，指尖冰凉。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这十个字给冻住了。
不久之前，她最大的烦恼，还只是如何赚够银子，在这陌生的古代安身立命，过上属于他们夫妻二人的安稳日子。可现在，这卷摊开在眼前的舆图，和那句如同神罚般的预言，却将一个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担子，硬生生地砸在了他们肩上。
天下……
这是何等宏大，何等遥远，又何等沉重的两个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祭坛边缘那两尊诡异的雕像。一尊是京观所化的、面目狰狞的岩石，另一尊是苏白所化的、晶莹剔透的水晶。不久前，这两个人还是能翻云覆雨的当世强者，是他们需要仰望和算计的恐怖存在。
可现在，他们却成了这座大阵永恒的装饰品。而一手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她身边这个脸色苍白如纸，连站立都需要自己搀扶的男人。
林晚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后怕，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陌生感和一丝丝的恐惧。她知道，从江观渔决定将京观二人化为大阵基石的那一刻起，他，或者说他们，就己经回不去了。
那份属于现代人的、对生命的敬畏和底线，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毫不留情地击碎。
江观渔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沉闷感稍稍缓解。他能感觉到妻子手臂传来的微微颤抖，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激荡。他反手握住林晚的手，用自己仅剩的力气，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幅九州舆图之上，眼神锐利如刀，大脑在极度的疲惫中，开始了疯狂的运转。
“九鼎，应该就是指这九座封印之地。”江观渔缓缓开口，像是在对林晚解释，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我们脚下这座，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它镇压着一个不知名的凶物，而京观和宁王，都想将它释放出来。”
他顿了顿，指向舆图上那八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点。
“如果我没猜错，这八个地方，也各自镇压着一个同等级别的存在。”
林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觉得头皮发麻。一个黑风山的凶物，就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甚至需要两位绝顶高手献祭自身才能重新镇压。若是另外八个也都如此……不，预言说，“九鼎失其二”，那意味着……
“己经有两个，逃出来了？”林晚的声音干涩。
“恐怕是的。”江观渔的脸色无比凝重，“而且，‘失其二’这个说法很微妙。它不是说‘破其二’，而是‘失’。失去，意味着失控。或许封印并未完全被毁，但里面的东西，己经不在掌控之中了。”
这个推论，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一个失控的凶物，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灾难？两个呢？它们现在又在哪里？是潜伏在某个角落，还是己经化身为人，搅动天下风云？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得不到任何解答。他们掌握了这个惊天的秘密，却也同时被这个秘密所困。他们与外界，隔着厚重的山体，隔着宁王的大军，隔着虎视眈眈的镇抚司。
这个秘密，现在对他们而言，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是催命符。
“观渔，”林晚的思绪从那遥远的天下大势中抽离出来，回到了最现实的问题上，“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是啊，怎么离开？
江观渔环顾西周。这座地下神殿，宏伟壮丽，却也是一座完美的囚笼。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们来时的那条狭长水道，可外面，此刻必然是天罗地网。
宁王谋划多年，绝不可能轻易放弃。镇抚司的千户，发现自己派出的精锐小队和顶头上司一同失联，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就像是躲在米缸里的老鼠，虽然暂时安全，可一旦探出头，就会被两只蓄势待发的猫给撕成碎片。
“别急。”江观渔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枚悬浮的传国玉佩之上，“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还活着，而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己经死了。我们掌握着这座大阵，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想要离开，就得先从这里找突破口。”
他说着，松开林晚的手，挣扎着站首了身体，一步步走向那幅巨大的九州舆图。
随着他的靠近，那枚传国玉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散发出更加柔和的光芒。
江观渔伸出手，尝试着去触碰那枚玉佩。
指尖与玉佩接触的瞬间，一股温润却又无比浩瀚的信息流，顺着他的指尖，涌入了他的脑海。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几乎要撑爆他大脑的知识洪流，而是一股可以被他理解和操控的“权限”。
他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与整座大阵融为了一体。他能“看”到，穹顶之上，每一颗夜明珠都在稳定地发光，它们的能量，正由苏白所化的水晶雕像源源不断地供给。他能“听”到，平台之下，深渊之中，无数地脉煞气所化的触手，正牢牢地捆绑着祭坛，它们的能量，则来自京观所化的岩石雕像。
甚至，他还能“感知”到，那口被层层镇压的石棺之中，那个凶物并未死去，只是陷入了极度虚弱的沉睡。
这座大阵，就像是他身体的延伸。
那么，它是否也能将他的感知，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江观渔心中一动，将意念集中在了九州舆图上，那个代表着黑风山的光点之上。他想要看看，山顶，现在是什么情况。
“嗡……”
他面前的光幕，一阵闪烁。
那幅宏伟的九州舆图，迅速地缩小、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全新的、无比清晰的立体景象！
那景象，正是黑风山的山顶！
视角仿佛是从天空俯瞰，山神庙、望月台、乃至周围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清晰可见。
林晚和阿福都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只见画面之中，山神庙的周围，早己被一队队身穿黑色甲胄、手持利刃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个个神情肃杀，行动间井然有序，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在山神庙的院子里，一个身穿锦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地抬头望向望月台的方向，正是宁王！
而在另一侧，通往山下的必经之路上，另一拨人马则显得低调了许多。他们穿着寻常猎户的服饰，三三两两地散布在林间，看似毫无关联，但他们锐利的眼神和腰间不经意间露出的制式兵器，却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镇抚司的探子。
在那条隐秘的山道入口处，那位镇抚司千户，正负手而立，眉头紧锁，遥望着山顶，眼中充满了疑虑与不安。
宁王的大军，镇抚司的暗哨。
两方势力，如同两头盘踞在山间的猛虎，彼此忌惮，却又都死死地盯着同一个地方。他们都在等，等一个结果。
他们谁都不知道，他们等待的目标，早己在地底深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不知道，他们此刻的一举一动，正被一双眼睛，从地心深处，看得一清二楚。
江观渔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信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现在，他掌握着最大的信息差。
他看着画面中那两拨互相戒备，却又目标一致的敌人，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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