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山谷周围的峭壁之上，篝火如星，将几个关键的制高点映得忽明忽暗。
沈烽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弓。他身边的几个队员，也都沉默不语，只是警惕地注视着下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深谷。
寂静中，一声凄厉的锣响，陡然划破夜空。
“铛——！”
紧接着，西面八方都响起了杂乱的敲击声。破锣、铁锅、木梆子……所有能发出噪音的东西，都被用上了。那声音，毫无章法，却又持续不断，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嗡嗡作响，搅得人不得安宁。
这是苏晴的命令。
疲敌之计。
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与谷中的敌人正面抗衡，但他们可以像附骨之疽一样，一点点地消磨对方的意志和体力。
白日里，是沈烽和青影轮流带领神射手，用冷箭进行压制。他们的箭，射得并不密集，却极有耐心。只要谷内有黑甲兵的身影从掩体后露出，便会有一支羽箭，如影随形地钉在他脚边的土地上。
不求杀人，只为警告。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到了夜晚，便是这无休止的噪音骚扰。
起初，谷内的黑甲兵还曾试图用弓箭反击。但苏晴挑选的骚扰点，都极为刁钻，要么藏身于巨石之后，要么隐蔽在密林之中，让他们根本无从瞄准，只能徒劳地射出几箭，最终归于沉寂。
就这样，整整两天过去了。
一场无声的战争，在苏家村和被困的山谷之间，无情地展开。
……
村子深处，阴暗潮湿的地窖里。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人影。
李逵山拎着一桶冰冷的井水，兜头浇在了被绑在木桩上的王三头上。
“哗啦——”
王三一个激灵，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浑身是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依旧像狼一样，充满了桀骜与怨毒。
“说不说！”李逵山将木桶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那群黑甲兵，到底是什么人！”
王三啐了一口血沫，冷笑道：“有本事，就杀了老子。想从我嘴里问话，做梦！”
“你找死！”李逵山勃然大怒，砂锅大的拳头，高高扬起。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
苏晴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了下来。她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王三，又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李逵山，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李大哥，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可是，苏姑娘，这家伙的嘴太硬了……”
“出去。”苏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李逵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恶狠狠地瞪了王三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地窖里，只剩下了苏晴和王三两人。
苏晴没有走近，只是将灯笼挂在墙上，然后拉过一张小凳，静静地坐了下来。
她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仿佛眼前这个被捆住的阶下囚，根本不存在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地窖里，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王三起初还能保持着那份凶狠，但渐渐地，他开始感到一丝不安。这种无声的对峙，远比皮肉之苦，更让他感到煎熬。眼前这个少女的平静，让他心里发毛。
“你……你想干什么？”最终，还是他先沉不住气，开口了。
苏晴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落在了他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王三，黑风寨的二号人物，耶律洪的心腹。我说的，对吗？”
王三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晴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们不是山匪，是北燕的玄狼卫。潜伏在此，是为了赵宸身上的那份大夏行军密图。”
“你……你怎么会知道！”王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这个秘密，是他心中最大的倚仗，也是他宁死不屈的底气。可现在，却被这个少女，轻描淡写地一语道破。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苏晴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我知道，你们的任务，己经失败了。不仅如此，你们还引来了更可怕的敌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私语，“那群穿着黑色铁甲的人，他们……也是为那份图来的吧？”
王三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他们是谁？”苏晴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问道。
王三紧紧地闭上了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苏晴笑了，笑得有些冰冷。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猜猜看。”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王三的伤口上，引得他一阵战栗。
“他们的装备，比你们精良。他们的纪律，比你们严明。他们的手段，比你们更狠辣。能让你们玄狼卫都如此恐惧的，在整个北燕，恐怕也只有那支传说中的队伍了。”
她的声音，陡然转寒。
“——玄甲卫。”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王三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那用尽全身力气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比见到鬼还要惊骇的表情，身体抖如筛糠。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苏晴收回了手，重新站首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重要的是，我知道，玄甲卫行事，从不留活口。他们一旦脱困，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你们这些任务失败、又知晓他们存在的玄狼卫。”
“你，还有你的大当家耶律洪，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两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臭虫罢了。”
“而我，”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或许是你们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王三彻底垮了。
苏晴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击碎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
“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求你，别让他们……找到我……”
半个时辰后，苏晴面色凝重地走出了地窖。
李逵山立刻迎了上来：“苏姑娘，问出来了吗？”
苏晴点了点头，脸色却异常难看。
“那群人，的确是北燕的玄甲卫。”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们的首领，名叫拓跋烈，是北燕镇北王麾下的一员悍将。为人残忍嗜杀，智勇双全。”
“他们，是北燕军方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权力极大，可以首接向镇北王负责。连耶律洪的玄狼卫，在他们面前，都如同仆役一般。”
“根据王三所说，玄甲卫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耶律洪久久未能取得密图，镇北王失去了耐心，便派出了这支王牌，前来‘接管’任务。”
“也就是说……”李逵山的脸色，也变得煞白，“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两个敌人？一明一暗？”
“不。”苏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玄甲卫出现的那一刻起，黑风寨的玄狼卫，就己经不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了。”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山谷。
“我们亲手，将一头真正的猛虎，关进了笼子里。而现在，这头猛虎，随时都可能，破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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